有一种奖赏,来自故乡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3-12-05 13:20:39

文|刘笑宇

许多时候,文学的炽焰来自故乡。

知道首届“祁阳杯”全国油茶生态文学征文大赛的信息,是因为知名作家、诗人、永州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吴茂盛先生的一个电话。当时颇费踌躇:去年参加了中国永州柳宗元山水散文大赛,以散文《母亲眼中的山水》获得新永州八记一等奖,这是家乡给一位远方游子的奖赏。此次家乡的活动参不参加?以什么样的作品参赛?茂盛说,爱家乡,就得写家乡,家乡才是你文学的肥沃土壤。是啊,离开家乡久了,每每梦归故乡。此次以油茶的名义,牵我,引我,怎能缺席?于是,我不再羞羞答答。

我常说,故乡是不用修饰的。白描出来,体体面面,干干净净。家乡山水、父老乡亲、亲情友情连同飘荡的翠烟,勾画了一幅水墨画卷,你在与不在,她都在那里;你想与不想,她都在那里。只是你的行走,把家山放大了。回望,成为游子心头的“朱砂痣”,命中的“白月光”。

就说油茶林吧。记得我家山上有一片油茶树的,只此青绿,幼时入眼,见过其开花结果、采摘晾晒、烘培榨油等过程,但是从没想过从文学角度去描述。“不知茶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甚至因为过于熟悉,竟然不知该如何下笔。

在朋友圈,我向家乡亲友讨教,不停地追问,大家吃过茶花蜜、茶泡、茶油,由初始的甜蜜化为舌尖上的清香,伴随家乡人一生。这茶籽树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是乡愁的引线?是一滴情愫?是春夏秋冬的轮回?

一缕茶油,是我诗歌中的一道最柔软的闪电!

灵感一生发,故事便汩汩流淌。母亲那从不轻易露白的腰身、父亲对生活的加减乘除、我与茶籽树的对话、对扎根泥土的感悟,如此等等。在文学的彼岸,家乡往往是用来叙事的。一滴油的故事,一滴油的故乡,一滴油的传奇!

你对大自然肃然起敬,大自然就会给你丰厚的馈赠。生态文学,即是对大自然的敬辞,是对人们对生命、对自我理想高度的仰望。

我想家乡时,家乡一定在想我。父母在时,尤其如此。我的出生地叫吊楼院子,恰恰是因为我家有一个吊脚楼。这院子我写过不下百回。

如果进吊楼院子,必须先进槽门。这里的先人从江西来的,槽门就是院门,很古的样子,青石板一级一级将你抬升,跨过门槛,脚步排列成幸福的样子。陌生人一般要带一包烟和一根骨头一肚子恭维,否则,这里的狗就会把声音放大,

你会不停地倒退,退出家园的惊讶。你的后背靠住了一副对联的平仄,那是我父亲做的对子:一楼风月唤游客,三春桃杏慰家人。今天,我领你进门,我递出香烟和筒子骨的友善,

讨得一排欢喜的目光,包括看家的狗先生。接下来,我的恭维,成了这个院子文明的延伸。门内有风,今晚无月。

吊楼院子原来属于大麻冲村,现在合成三冲村。当年的大麻冲没有大麻,只有大妈和手搓的麻绳。千层鞋底的针脚,是乡村日记本密密麻麻的的标点。记录在案的有如下事宜:香香十八岁跟人跑了、拐进来的云南婆突然失踪、养鸡场的莲莲中了病毒、留守的小兰花,用一根麻绳解决了缺爱的悲哀,断了流氓地痞的胃口。父亲书艺失传,用叹息为红白喜事发出帖子、那些愈合的旧伤,有种农药化肥残留的记忆。村口被雷劈掉的妖魔,不再捣乱,家生女娃的不再道破。只一口口倒扣的铁锅,就罩住了村里的今生来世。

我喜欢老宅门前的香樟树。学鲁迅写过,我家有两棵樟树,一棵是樟树,另一棵也是樟树。一公一母,很沉默的样子。小时候我们就去攀爬,几个人都抱不住。父亲说他小时候也抱不住,它的根系发达,盘根错节,是吊楼院子的脉管。

谁家的动静大了,树叶会震颤,炊烟穿过如盖的树叶,成了飘在上空的云。有了红白喜事大家喜欢在树下摆酒,交出田垄的作业后在树下聊天。不知这千年的古树包容了多少故事。

我的父亲读了些老书,母亲入土后,他每天用石子摆下残局,

留守的老人小孩就来看,看不明白。父亲自己把握住黑白,

乏了,就靠这樟树迷糊。树上的鸟儿长一声短一声,也许,破解棋局的高手,在山那边落子。光阴渐渐瘦弱,父亲只能对着千年树洞,唱读乱了的棋谱。

我也忘不了那口老井。是井,又不是井,是吊楼院子的一面镜子,是地下汩汩而出的动词。乡亲说,早年地主婆经常在井口看自己,把好看的头发扎成发髻,妖精一样。春天有人挑水酿酒,院子就香;夏天有人舀水洗澡,院子就凉;秋天有人用水磨刀,院子就忙;冬天有人煮水泡茶,院子就亮。日复一日习以为常,慢慢的就成了吊楼院的韵脚,山歌似的。我想,挖井人不在,行与水止于水。在它成为井之前肯定有金色的手指,画着一个渡口,摆渡人来来回回你我来来往往。

我更想念母亲做的酒引子。母亲会把高粱、糯米、红薯化成酒,让酒变成钱,让钱变成肉,变成儿女的成长。这个链条,母亲重复了七十多年。我长大了,父亲挑一担酒,把整个院子的路都压细了。酒的引子来自七味中草药,母亲知道我不知道连同做酒的喜怒哀乐。母亲说有些事不能说破。喝了甜酒,男人就有甜蜜话,女人就有奶水。喝了米酒,你父亲就会摸着我的腿肚子睡觉。我就纳闷,我回家一次醉一次,母亲也不骂我。父亲说话幽默:儿子,你每次带那么多朋友回家,你个人回来,怕啊?其他没什么,你们回来就划拳猜枚,离开时,走一路吐一路,我家的狗就舔一路,你们醒了,狗醉了。

我总是会去端详家里的蓑衣。即便是春天雨水多多时候,蓑衣仍然是摆设。挂在墙角,神情冷淡,让我观看。棕编的蓑衣是父亲、大哥、二哥的款式,小时候看他们穿上,在雨中施展农耕功夫,像武士的铠甲,特英雄的样子。而今,打量蓑衣,打量一段历史。许多人早已走出风雨。你不要小看这鸿蒙旧物,这世世代代的背影,忘掉,就是背叛。我将收藏,挂在我城里的厅堂,设想在一个雨夜,穿上,奔跑,自编自导自演,恐怖一回。

我就是在这个故事感很强的地方出生,家的北边就是笔架山。我的一些获奖作品都是写家乡的。作为一个游子,我不光是对这块土地爱的深沉,更多是这款土地紫铜的质地、茶树的坚韧,诗歌的色彩给了我信仰的力量。这次获得首届“祁阳杯”全国油茶生态文学征文大赛诗歌类一等奖的作品《一棵油茶树的家乡叙事》,就是家乡故事的自然抒写。这是家乡父老对我的馈赠,是永州市文联、作协、祁阳市文联对我的厚爱。我知道吴茂盛主席在祁阳市文联桂健新书记陪同下,到过我的山乡。他们是到离我家不远的清湖山庄调研,想把青湖山庄纳入祁阳文联的创作基地。文学进入乡村,记录新时代的山乡巨变,是一个好想法。但是,他们知道我生在这里,不知道吊楼院子,不知道院子里的故事。今天,我把故事说给大家听。目前三冲村似乎是小镇的剪影。依靠乡村旅游,已经成为湖南最美乡村之一。我想,家乡够你爱一辈子,写一辈子、撒娇一辈子,期待作家们走进生我养我的这个院子,写下新美的乡村故事,点燃新山乡巨变的文学焰火,照亮我们前行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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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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