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图   范雪仪（清）

文/苏露锋

魏晋之际，在山阳（今河南修武县)的一片竹林里，聚集着一群文士，以其鲜明的人生态度和独特的处世方式引人关注，成为魏晋时期的一个文化符号。他们就是被称为“竹林七贤”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和王戎。他们聚饮时，谈玄清议，吟咏唱和，纵酒昏酣，遗落世事，我行我素。但他们的政治态度及应付环境的方法各不相同，最后结局也不一样。

他们生活的时代，基本是曹魏政权开始受到司马家族威胁并面临改朝换代的时期。七贤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嵇康，他打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旗号，公开蔑视礼教，鄙薄世俗，胆识惊人，毫无顾忌，名士都以与他同游为幸，视他为“精神领袖”， 他 也是司马氏极力 拉拢 的对象。

嵇康是一个正直的学者，痛恨司马氏的倒行逆施；他又是魏室的姻亲，在感情上同情曹魏皇室。痛苦彷徨之际，他模仿屈原《卜居》，写了一篇《卜疑》，借虚拟的宏达先生之口提出疑问：我是竭尽忠诚在朝廷秉正执言，绝不屈服于王公权贵呢 ， 还是小心翼翼地秉承旨意、胆怯地顺从呢？是平易近人、胸怀宽容、施与恩惠而不声张呢 ， 还是争名逐利，与小人苟合呢？是隐居而行义事、将一片至诚推而广之呢 ， 还是文过饰非、保有虚名呢？是斥责驱逐凶恶邪曲之人、始终刚正不阿、是非分明呢 ， 还是欺世玩世、用尽心机、为他人出歪主意呢？是以王子乔、赤松子这样的仙人为伴 ， 还是与伊尹、吕尚为友呢？是隐藏鳞片的光彩，像蛟龙潜于深渊一样 ， 还是高飞长鸣、像云中的鸿鹄那样呢？……其核心内容便是仕与隐的问题。嵇康决不选择与司马氏合作，结果被构陷杀害。嵇康之问，也是其他士人面临的问题。

刘伶有过几次短暂的入朝和参军经历，但他仍然维持着邋遢作风，后来晋武帝司马炎把他召去策问，他仍然坚持宣扬无为而治，与皇帝对着干，结果被赶走。刘伶在酒坛里度过余生，保留了在竹林时期的气节。   

阮籍寄情山水，不问世事。司马氏为了拉拢阮籍，想和他结亲，阮籍大醉六十天，让提媒的人没有机会说话。司马炎篡位时，把写劝进表的任务交给阮籍。司马炎派人去取时，却发现他趴在案上醉了，什么都没有写，于是把他摇醒，让他在醉中强行写一篇。阮籍只好完成任务。

嵇康死后，作为嵇康密友的向秀也成了目标，为了避开司马氏的迫害，他不得已应诏担任了一些闲职。但他选择了做官不做事，以消极抵抗的方式度过了危机，也保留了自己的气节。

阮籍的侄子阮咸，生性放达，无拘无束 ， 虽然挂着官职，实际上却远离官场，过着自己的日子。他钻研音乐，完全不去考虑官场的钩心斗角，只做自己喜欢之事。

山涛虽然也读老庄， 却 并不反对出仕。当初弃官，更多是出于自保，避开司马氏与曹爽的争斗。一旦确定司马氏胜利，山涛 便 意识到必须投靠他们， 于是 再次进入官场。山涛能够识人，向朝廷进荐了大量人才。最后山涛官至司徒，安然善终 ； 死时家无余财，是士大夫的榜样。

官瘾最大的王戎，是七贤中的异类。他年轻时乐于参与竹林宴游，随着司马氏得势，他很快就奔赴官场。他位至司徒，晋身最高官员行列。他有很强的私心，是个财迷，购置了大量田产。后因派系之争而失去官位，又因战乱而颠沛流离，死于逃亡途中。

从他们七人对待现实政治的态度 来 看，大体上可以如此排序：王戎 、 山涛 、 阮咸 、 向秀 、 阮籍 、 刘伶 、 嵇康，越往后越排斥政治。嵇康天性难驯，反抗激烈；刘伶倔犟强硬，不肯低头；阮籍心有原则，委蛇自晦；向秀逊辞屈迹，以求避祸；阮咸疏离政治，自娱自乐；山涛借势出仕，以建功业；王戎依附权力，谋取富贵。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竹林”不大，却尽现士人之态。一直以来，这个群体是蔑视强权、追寻自由的精神象征，其实我们也可以从中窥见士人面对政治和权力的复杂面相。

摘自《士人风骨》,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

作者：苏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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