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丨三个罗刹海市:刀郎的,蒲松龄的,我的

  湖南文联   2023-10-10 10:01:08

       文丨无用之木

进入盛夏的时候,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突然横空出世,爆火于七月。在人人皆可“自媒体”直播的当下,敏锐的嗅觉如火药引线一般,才见了丁点儿火星,立即就“呲”地一声,被点燃了,各色人等开始对这首歌曲的歌词内容、写作背景、来源追溯以及深刻内涵纷纷展开了五花八门的解读:有瞄准行业问题映射人与社会的,有咬住文学典故卖弄功底修养的,有紧盯词文曲调做民俗比较学的……不胜枚举。这一系列绵绵不绝的“祝融”级操作,最终将《罗刹海市》推到如流火七月的副热带高压一般,滞留于网络中心久久不熄灭。甚至于,网络上一度不乏有人把刀郎“封神”为新时代的“匕首”(鲁迅)、当代“聊斋主人”(蒲松龄)。

其实,刀郎的歌儿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相对简单直白,他仅仅只借用了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罗刹海市》的前一部分内容,并通过西方语言心理学家“维特根斯坦”来表达个体或部分群体对某一领域表面火热而背后存在的普遍性欺骗造成行业“七冲三焦淤堵”、百病丛生的不堪现状的讽刺。

从这个角度来看,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暗合了“聊斋主人”蒲松龄的《罗刹海市》。假如我没有读过《罗刹海市》的全文,或许我会完全同刀郎于此处共情。

但遗憾的是,我完整地读过数遍《罗刹海市》,刀郎的歌词仅仅只是多元中的一元而已,聊斋主人的境界远不止如此。

蒲松龄的《罗刹海市》虽然只有3100余字,类似于一个小短篇,但是古文不同于现代文,这3100余字读起来不容易,光笔记我就做了4000多字,里面涉及到的古汉语释义、典故、中国古典传统常识等知识点数不胜数。读这一小篇或者读古典文学,除了要具备一定基础之上的古汉语、诗词积累、古代文化常识等功底以外,还需要真的懂如何查字典、如何在百度百科中反复推敲、如何鉴别古汉语字词典故的来源和演变,这真不是个容易的事。如果做不到以上几点,那是很难参详出“聊斋主人”到底要表达什么?他是如何表达出来的?这都很重要。

开头处,蒲松龄以罗刹国“以丑为美,以媸取材”入手,讲述了一个“与西去二万六千里的中国”完全颠倒的国度。泱泱中华来的马骥想要在这个国家正常行走,就必须要“涂改自己的面目,让自己变丑”才能上街;想要在这里施展抱负,就必须要“好庸喜俗,花面曲意逢迎”。

中间处,马骥出海进了海市蜃楼,在龙王宫里凭借真才实学写出了光彩夺目的《海市赋》,并因与美貌贤惠的龙女公主成婚,好不风光。海市蜃楼与罗刹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对比明显。

结尾处,蒲松龄点题呼应开头,“花面逢迎,世情如鬼。举世一样。若以真面目示人,大多数人都会惊骇躲避,真诚的自己会落得个和氏璧主人卞和那样,被不识货的人所迫害”。于是乎,“聊斋”主人蒲松龄感慨:“正直有才能的人想要求的显赫富贵,只能去海市蜃楼中寻找希望了。说白了,就是只能在梦中了”。

这篇古文最打动我的不是结尾的点题讽刺,而是马骥与龙女互为义贞、矢志不渝的爱情观。与首尾的讽刺论调相比,我倒是觉得“聊斋主人”在长篇的中间部分歌颂两人的爱情时不吝笔墨,大彰高褒,用了最大的篇幅。显而易见,“聊斋主人”肯定有放不下科举失利后“显荣富贵渐行渐远不能得到”的意难平,否则不至于用“聊斋鬼域”来讽刺。但是,蒲松龄肯定也是看到了人世间自有真挚的情谊,并用文字和想象给予了巨幅的赞扬和歌颂,表达了其在宣泄讽刺对那个时代大环境不满的同时,仍然对“真善美”的充满了无限地憧憬。

聊斋主人和蒲松龄在肉体是同一个人,但在精神上或许是有区分的,就如同罗刹与海市,就类似于我们每个普通人自身——具有矛盾的双重人格特征,如硬币一般,一体两面,截然不同。

刀郎的歌词中没有马骥在海市的生活内容,也可能是选择性弃用。读过“聊斋主人”原版内容的读者中,也有很多人受到网络热度“信息茧房”的影响,一味地只盯着讽刺,而没有去关注原文中“真善美”的这一点期望。当然,我也要承认,“一味地”形成确实是有深层次社会原因的,只不过那个不是我要表达的,因此我不对原因作进一步探讨。或许,这也是我个人的一种选择性弃用。

我眼中和心中完整的《罗刹海市》,不同于刀郎,一味消极或悲观;或同于蒲松龄,属于双重人格或人格分裂的视角分裂,既有对“罗刹”真实存在的抱怨,又有对“海市”普遍向往的笃定。于消极中寻求与积极共生:骂几句是一个情感宣泄的出口,骂完了憧憬未来也是一个出口,殊途同归,就如同李玉刚在《新贵妃醉酒》中唱道:“爱恨就在一瞬间”,可以分时段移动。

说到底,每个人不都是一个个长相不同的马骥吗?罗刹和海市普遍存在,马骥随处可见。

一千个人眼里至少要有一千个《罗刹海市》,不止于刀郎,不止于蒲松龄,不止于我,不止于你……

责编: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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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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