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版《孤注一掷》:湖南小伙的缅北惊魂46天

  三湘都市报   2023-08-09 11:02:09

改编自上万例真实案例、揭秘境外网络诈骗产业链内幕的反诈电影《孤注一掷》,影院票房直线飘红。 身陷诈骗集团魔窟,看似离我们很遥远,却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

今年5月14日,湖南小伙丁磊怀揣“淘金梦”,告别亲朋,前往异国。踏入果敢老街的黄土路,身份证和手机被没收,通讯录被清空、社交软件被卸载。等待他的是债务缠身、限制自由与生死难料。

经历了逃跑、毒打和折磨,经过多轮谈判、解救,6月29日下午,丁磊从园区中走出来。从幻想的人生巅峰,到现实的血腥和残忍,湖南小伙经历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段时日。

8月7日晚,丁磊在长沙的住处,向三湘都市报记者讲述了自己的缅北惊魂46天。

(被解救已一个多月,丁磊试图让自己回归正常生活)

匕首架在脖子上,翻两座山穿越边境 

“工资是国内的几倍,好赚得很。”今年5月14日,在长沙从事美容美发工作的丁磊只身前往云南西双版纳,见到了约他同去缅北“淘金”的李云。

然而,在“神秘异乡”等待着他的不是致富,而是深渊。身份证和手机被强行收走,两人被塞进一辆黑色小车,直接往大山深处开去。

“进入一片橡胶林,那里是第一个接应点。我们被推着往前走,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去哪里?不知道,问就一顿打!”紧皱着眉,丁磊回忆道:“穿过一道道丛林,翻过了两座山,5个多小时后到达边境线。此时,已经是5月15日的凌晨。5米多高的铁丝网对面,早有接应的人,架好了梯子等着。”

爬过铁丝网,边境线的另一侧是简易帐篷,一行10余人开始吃泡面。其中,跟丁磊一样去“淘金”的6人,其余都是接应人员。

从边境到果敢老街的行程,两天一晚。6名“淘金者”乘坐一辆越野车,除了司机并无押送人员。丁磊说:“一路上没人说话,压抑得很。想逃?不敢。期间经过多次换车、交接,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5月16日傍晚,车子到达果敢老街。穿过一段黄土路,来到一座园区。“铁门、围墙、电网,车刚一熄火,身后响起铁门落锁的声音,两名身穿迷彩服的持枪男子围了过来。”入园的第一餐饭丁磊记得很清楚,“一碗白米饭,几盘寡淡无味的素菜。几人闷头扒饭,接头人上交手机给园区负责人。一个个问手机密码,接着社交软件被卸载、通讯录被清空。”

(8月7日晚,丁磊向记者讲述自己惊魂的46天)

冒充老板行骗,目标为单身或离异女性

饭后6人被叫到房间问话,对面是一脸络腮胡的男子,说话冷淡又简洁:你们是被骗过来的,做电信诈骗,跑就不要想了,“跟电影里的情节相似得很。”

早已醒悟的丁磊这才确信,所谓的高档办公楼,其实是被高墙铁丝包围、有人持枪全天巡逻的牢笼;所谓的轻松月入数万,其实就是“杀猪盘”诈骗。

不愿意走上犯罪的道路,丁磊试着问,不做行不行?

不行!

给赎金行不行?

不行!

“开工”第一天,丁磊被强制要求工作10多个小时。中途吃饭、上厕所,都有人跟随监视。

8人一个小组,第一天是学习话术。杂乱的办公桌上,堆满一叠叠白纸打印的诈骗话术,这就是岗前“培训资料”。

一个人操控十来台安装了诈骗软件的手机,不断寻找猎物,用话术聊天开展诈骗。

按照小组长要求,丁磊把自己包装成缅北做工程的老板,通过社交软件广泛“交友”:“主要针对的是国内单身或者离异女性。”

接触的网友多少?通话时长多少?一切都有严格的定量。通话说了什么?有无传达求救信号?都有小组长同步监听。

每天只有特定的短暂时间,可以在严密监视下领取手机,向家人“报平安”,以免长时间失联引起怀疑。

第一个星期,丁磊就挨了一顿打。手臂粗的钢管,击打在胳膊、背部,“一共5下。”直到如今,丁磊还需每天贴膏药缓解疼痛。

园区共5栋房子,老板和看管人员各一栋,剩下3栋均为“办公区”。在办公区,又分专门的工作区和“军事区”。所谓的“军事区”有水牢、吊人的支架,用来惩罚未完成“业绩”和试图逃跑的人员。

每隔一段时间,丁磊就会被带到这里“长记性”。

(在缅北遭到毒打,丁磊如今仍需贴膏药缓解疼痛)

未完成“业绩”遭毒打,倒欠团伙31万

“挨打就挨打,总不可能打死人吧?”丁磊的这种幻想,在来到园区的第二个星期就被击破。接下来几天里,先后有4人试图逃跑,“有一个成功跑掉了,剩下三个被轮番毒打,有人当场就没了。”半夜,丁磊一众被叫醒,观看“逃跑的下场”。

即便失去自由,也有“淘金者”继续存有发财的幻想。按照公司的比例分成,每“成交”一单会得到“佣金”。实际上,每天吃喝的开销,小组长都会一笔笔记账。

前往缅北的交通费、伙食费、床位费、厕纸费、水电费……

“连呼吸都要付费。”丁磊说:“即使最终‘成单’,扣除的费用也抵不上所谓的花销。”直到被解救出来,短短46天,丁磊共欠对方各种费用共计31万元。

佯装工作时,丁磊一直在苦寻脱身之计。期间,他找到了监控漏洞,通过社交软件联系上表姐李璐。丁磊一边佯装“行骗”,一边私下通过交友软件打字,发出求救信号。

多渠道营救,46天后走出“人间炼狱”

为了避免被识破,李璐发动两人的共同好友华姐、峰哥等人,扮演即将被丁磊诈骗成功的“大鱼”,暗中传递信息。收到求救信号后,李璐通过湖南异地商会联合会,联系到缅甸湖南商会进行营救。

缅甸湖南商会负责人何灿,曾多次参与类似同胞的营救,第一时间找到当地的老朋友在果敢老街展开地毯式搜寻。最终,通过一根标注有中文的塔吊,找到了丁磊所在的园区。

何灿一方面向中国驻缅甸大使馆等机构报告,一方面通过当地的朋友与控制园区的老板谈判。然而,因为丁磊是非法入境,园区老板根本不把外交营救当一回事。

营救行为激怒了诈骗团伙,看管人员对丁磊进行毒打,并发出严厉警告:500万也不放人,耍滑头就弄死。

对此,何灿十分担忧,像丁磊这种情况,要么被多次转卖,要么遭遇毒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情急之下,何灿召集缅甸湖南商会骨干成员,请来缅甸当地有名望的企业界人士,商议营救方案。

各方压力下,最终园区老板答应放人,但狮子大开口,索要高额赎金。丁磊并不宽裕,无法凑齐对方要求的赎金。怎么办?何灿亲自给园区老板打电话:“这不是生意,是违法犯罪,你对抗的是强大的国家。”

同时,何灿建议商会向中国驻缅甸大使馆及我国公安机关汇报,多渠道开展营救。经过多轮解救,6月29日下午,被控46天的丁磊从园区走出来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记者手记:

“在那边,呼吸一口空气都要钱”“人就像商品,是可以被贩卖的,未来的每一天都生死难料”“搞不到钱,就会招来毒打”“即使你听话,也赚不到钱”……讲述中,已经成功逃脱月余的丁磊宛如惊弓之鸟,46天的缅北生活,留下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痕,还有难以磨灭的心理伤害。

一些网络视频里,缅甸北部被描绘成充斥着机遇的冒险之地,总有做着淘金梦的年轻人心甘情愿踏上冒险之旅。

网上关于落入“缅北淘金”的受害者求助不少,能够如丁磊般被顺利营救回国,面对媒体讲述自己受害遭遇的已是少数幸运儿。

道理其实很简单,在法制健全、和平稳定的国家,人民才能安居乐业。离开庇护,很可能就是求助无门的开始。

所有通往人生巅峰的“捷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带你走向的也并非成功,而是万丈深渊。( 全媒体记者 张浩 实习生 王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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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湘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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