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里人

物产篇

当时的迁陵县，物产还是比较丰富的。粮食作物有粟、稻、秫、粢栗、菽荅、芋等，经济作物有漆、竹、檀木、枲、蓾、蒲、莞、芒、菅等，瓜果蔬菜有枝枸、栗、梅、橘、葵、芹、韭、菌、冬瓜、芋头、葫芦等，肉食有鹿、牛、彘、犬、鸡、兔、鱼和各种鸟肉等，还出现了虎肉买卖的记录。

如此，对于研究湘西乃至中国的“农业史”有着不可估量的重大意义，不少记录还可以改写历史。

自古以来，都认为南方的迁陵只适宜种稻，而不适宜种粟。可在秦简中关于粟的记录比比皆是，并还作为迁陵县的主要粮食发放，粟在当地百姓饮食生活中占有很重的比例，故而，粟不仅在北方还是南方都是主要粮食作物。还有芋头，我们一直以来都当它为蔬菜食用，可在秦代因芋头含大量淀粉而被作为粮食，饥年之时尤为珍视。《史记·货殖列传》曰：“下有蹲鸱，至死不饥。”《说文》：“蹲鸱，芋也。”迁陵县乃至整个洞庭郡都适宜芋头的生长种植。

迁陵县的特产枝枸、白冬瓜和干魿鱼还是进献大秦帝国宫廷的贡品，这在秦简中也有记录。枝枸，又名拐枣、鸡爪子，现今里耶人叫它“金枸连”，非常形象的名字。它有较高的药用价值，且解酒尤有奇效，哪天您来里耶古城景区旅游喝醉酒了，一定会有人给您奉献一束枝枸。从秦简中还可以发现，迁陵县的枝枸有专人种植，专人管理，并要随时报告种植情况，足见它的重要性。还有漆也是迁陵县的特产，并建有大面积的漆园，还有专人看管，产漆用漆极为可观。从里耶古城遗址内还出土了“漆刷”来看，官方还设有加工漆和制作漆器的作坊。就是现在里耶八面山仍然产漆，且产量高、质量好，深受用户青睐。特别是橘（桔）子，2200年前里耶人就种植了，如今橘子却成了里耶地区的支柱产业，养育一方百姓，富裕当地人民。

律令篇

大秦帝国以刑罚严苛而得“恶名”，被后世的历朝历代所“批评”或“引以为戒”。

在秦简中就有对犯有“罪名”或“过失”的人“赀一甲”“赀二甲”“赀一盾”“赀二盾”等处罚，那么，这“赀一甲”“赀二甲”“赀一盾”“赀二盾”又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罚多少物？还是罚多少钱呢？

首先，我们对“赀”进行了解，《说文》曰：“赀，小罚以财自赎也。”其意思就是“比较轻的处罚，以罚财物来赎罪过”。而《广雅》：“赀，货也。”《苍颉篇》：“赀，财也。”那就是“财货”的意思。那么，“甲”“盾”又作何解释呢？“甲”的字义很广，而“盾”应是古代人作战时士兵护身盾牌，“甲”与“盾”相关联的话，那这里的“甲”应是古时作战士兵护身穿的“甲胄”。如此，“甲”与“盾”都是战时的重要军用物资，在战国秦汉时代，战争频频，军用物资急缺，你犯了罪过，不罚你“甲”“盾”罚什么？此时这“甲”与“盾”最有用。

然则，秦简中还给我们透出了个秘密，一个困惑了人们2000多年的“秘密”。秦简中记录了一个叫“亭”的秦代人“赀三甲，为钱四千卅二。”用钱4032除以3甲，一甲当为1344钱，这应是战国秦汉时代一副甲胄的价格。还有学者研究发现，当时的一副甲胄相当两块盾牌，那么用1344除以2，一盾就是672钱了。如此，里耶秦简为我们解开了一个千年之谜，神奇吧！

其实，大秦帝国动不动就“赀甲盾”的处罚种类许许多多，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讲得清楚的。然而，这种处罚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是一大重负，许多人因付不起罚金而以劳役的方式抵偿政府的这种债务，这也是大秦帝国滥用民力而亡国的原因之一。

吏志篇

《后汉书·王尊传》中有这么一句话，“王尊为安定太守，奉法守城，为民父母。”从古至今人们都将地方官吏称为“父母官”，是因为地方官吏直接与百姓打交道，越是基层，越与百姓的关系最密切。大秦帝国实行“郡县制”，里耶秦简便是最基层迁陵县的官署档案文书，这就为我们展现了许多秦代基层官吏制度，而这种基层官吏制度一直沿用至今，不可谓是一大历史功绩。然而，历朝历代虽知道基层官吏的重要性，但对基层官吏制度特别是秦代基层官吏制度记载得少之又少，多是一笔带过。直到里耶秦简的出土，才较为系统的为我们了解秦代基层官吏制度，提供了第一手宝贵材料，其意义和价值不可估量。因为从秦代开始实行“郡县制”之后，历朝历代都沿用之。

在秦简中出现的郡一级官吏就有“守、丞、尉、司马”等，县一级官吏有“令、守、啬夫、丞、尉、少内、司空、狱史、主户、田官、仓主”等，乡一级官吏有“啬夫、乡守、乡主、邮人”等，里一级官吏有“里典、里佐、求盗、敦长、校长”等。从这些官职的名称中，我们就基本知道他们各自所负的责任。像一些官职的设置，秦简中不仅给了我们一些历史佐证，更给了我们一些历史更新。如“太守”一职，《汉书》记载最早设置是在汉景帝二年，而秦简中记录在秦始皇27年就有“洞庭泰（太）守府”，便已存在“泰（太）守”一职了。过去有学者在研究秦汉史时，就一直认为秦郡一级没有“司马”“司空”，而秦简中多次提到“司马”、“司空”一职，里耶还出土了“洞庭司马封泥”，不仅郡有属官“司马”“司空”，而且县也有此属官职位。还有学者认为，秦代乡一级不存在“啬夫”一职，而秦简中多有“乡啬夫”提及，等等，就不一一为道，足见秦简对研究秦代及后世的基层官吏制度极为重要。

秦简中有关基层官吏的管理记录，更为苛严。从出土的多枚秦简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人员变动”和“职务提拔”等信息，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干部人事管理制度”。这也是目前世界上最早的“人事管理体制”实物，足可写入“人事管理”史册之中。从秦简的记录不难看出，大秦帝国的基层“人事管理”非常严格，官吏的任职时间已计算到天，而现今我们还只计算到月。也就是说某一天在任职时间发生的问题，这些官吏都要担责，还要“赀一盾”“赀二甲”的处罚，可见，大秦帝国的基层官吏不好当啊！

历法篇

俗话说：“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正月初一是中国传统的农历新年，称之为“春节”。而在大秦帝国，新年可不是正月初一，而是十月初一哟！所以，品读秦简，我们还必须知道这一点小常识。否则，我们就看不懂秦简中的时间概念，乃至对秦代的时间有颠倒之感。

大秦帝国为什么会将十月初一定为岁首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根据《史记》的记载，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在全国推行“车同轨，书同文”等制度的“大一统”，同时，对历法也进行了统一定制。春秋战国时期，诸侯林立，因而也各自使用了许多历法，当时最主要的为“古六历”，即“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鲁历”。这些历法因计算不同，因此每个历法的岁首也不相同。当时，七雄之一的秦国采用的是“颛顼历”，该历法是十九年七闰法，一回归年为365又1/4日。同时该历法以亥月为岁首，也就是十月，因而十月初一是当时秦国的新年头一天。秦始皇建立大秦帝国后，便将“颛顼历”定为国家法定历法，在全国推行，如此大秦帝国的新年便是十月初一了。

据传说，“颛顼历”是上古时代五帝之一的“颛顼”创造。“颛顼”是“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姬姓。“颛顼”打败了“共工氏”后，继“少昊”主政，成为天下共主。后世作“五德始终说”，所谓“所居玄宫为北方之宫，北方色黑，五行属水”，因此古人说“颛顼”是以“水德”为帝，又称其为“玄帝”。秦始皇建大秦帝国自称“水德”，崇黑色，因而推崇“颛顼历”更是理所当然。秦亡后，汉初也是用“颛顼历”，到了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时，对历法进行了改革，创造了“汉历”，并将正月（一月）作为每年的岁首，直至后世的历法也沿用，一直到现今仍是将正月初一为新年头一天，便也就是“春节”。

秦简中的“年、月、日”，自然也是用的“颛顼历”，所以，秦简所记录的时间让我们读得“云里雾里”，像“辛未朔丁酉、已未朔乙丑、壬寅日、癸巳朔日”等等，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一日，因而只有与“颛顼历”对照，才知道所说的是哪 天哪 日了。然而，“颛顼历”失传千年了，后人一直试图复原这一历法的原貌，但均未获成功。目前，最有参考价值和意义的《颛顼日历表》可供与秦简中的时间对照，但也并不完全准确，有待相关专家学者进一步研究。那么，里耶秦简中的“年、月、日”对成功破解“颛顼历”之谜，将会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赋税篇

“天干地开坼，皇粮国税少不得。”从古到今，“赋税”是维持一个国家正常运转的物质基础，大秦帝国也不例外。但我们不一定清楚，大秦帝国的“赋”和“税”是泾渭分明。“税”是官府在民众中征收用于供养官吏，而“赋”是官府在民众中征收用于供养军队。

在前面的“户籍篇”中，我就曾讲过，大秦帝国对户籍管理非常重视，也非常苛严。其目的有二，一是用于征收“赋税”；二是为了掌握劳役和兵源。在大秦帝国“赋税”又分为三大类，这在秦简中也有印证。一类是土地税，如田租、刍槀税；二类是户税，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人头税”，如户赋、户刍；三类是杂税，如关税、市租、特产税。其中一枚秦简就详细地记录了迁陵县下辖的启陵、贰春、都乡三个乡的“田租”情况，并将“田租”税率都做了精准计算。不难看出，当时的“田租”还是比较重的，农民耕种田地收入的十分之一要上交官府。在大秦帝国，农民种田地的同时还要交“刍槀税”。所谓的“刍槀税”就是征收饲草秸秆，即农作物的附属物，主要是官府用来养牛喂马。战争时期人们有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其中的“草”便是饲草，用于喂军马，是军用物资。秦汉时期，“刍槀税”是重要的税种之一，它也可以折算为钱币来征收。在商周时，就有“刍槀税”征收的记载，但那时只在发生战争时临时收取，不作为固定税种。而到了春秋战国，战争频繁，军马对饲草的需求骤增，因此“刍槀税”也就成了国家固定的税种，这在睡虎地秦简中多有纪录。

“户税”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人头税”，在大秦帝国无论贫富都要征收。其有两种征收形式，一种是“户赋”，征收实物；一种是“户刍”，征收钱币。多为按户征收，也有集体统一征收的，这在秦简中也得到了相关印证。至于大秦帝国对“杂税”的征收，秦简中也有记录，像迁陵县当时的特产之一蚕茧每户要征收三两八钱税。迁陵县所收的赋税还要上交洞庭郡，这其中一枚秦简中还出现了一个叫“帬（裙）”的赋税名目，此还可折算为钱币，足可以改写中国乃至世界的“税务历史”。

（图片由里耶秦简博物馆提供）

作者：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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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