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如果说以前的青春小说谈得比较多的是青春的阵痛、是恋爱的烦恼，《如何是好》这部小说的主题则是成长，是弱者以无限的勇气与社会进行对抗。弱者在不断的挫折中历练自己，把握机遇，在成长中磕磕绊绊地前行。小说围绕许晶晶从大学毕业至十周年庆的这一段时间，徐徐舒卷开一幅当代社会年轻人生活的“浮世绘”。考研（保研）、考公、求职、恋爱、结婚、生子、升职……年轻人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几乎都囊括其中。在这些重大的人生岔路口，年轻人内心的彷徨、迷茫、痛苦等等，都在书中得到了极为细腻的体现。

《如何是好》虽然是以年轻人的口吻来写的，但实际上是一个过来人设身处地为年轻人着想的作品。根据作者阎真写给读者的信，一个月工作２９０小时，超过法定工作时间一倍，还被老板批评不努力，源自他儿子的亲身经历。小说取材于现实，而这只不过是这个时代年轻人面对的冰山一角。不是年轻人想躺平，是实在“卷”不动了。正因为懂得年轻人的不易，对他们有着深深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因此这部作品对社会的批判锋芒不那么足，而是多了很多“慈悲”。作者阎真俯下身子，看着年轻人的种种不易，对掐着时间趁年轻嫁“大叔”的许盈盈、执意回古阳县城做股长不惜抛弃女友的章伟、一毕业就按照父母意愿结婚生子的闺蜜秦芳……都报以理解之同情。在书中，我看到生而为人的无奈：要活着，就必须有所妥协，主动或被动地接受生存法则，有些理由尽管看上去不那么冠冕堂皇，但都是经过抉择之后做出的最优化选择。

书中的主人公是没有家庭背景的许晶晶，从大学三年级保研开始，便受到“毒打”。从麓城师大毕业后，做过培训学校的文员、接线员（带有诈骗性质）、售楼员、房地产公司总部的办公室文员，小说结尾，她似乎有了升职的可能，精心准备了直播“麓城说房”，靠自己一步步蹚出来，生活终于看到了曙光，但这条路充满了艰辛。书里不止一次提到，漂亮的女生如果不靠“贵人”，注定要走一条艰辛的多得多的路。作为一个一米六五、长得还算漂亮的年轻女生，她曾有过嫁富二代、傍大款等诱惑，但她始终相信爱，相信嫁人要有“感觉”，兜兜转转，选择了同校研究生毕业的叶能。叶能作为没有家庭背景的男生，比女生压力更大。他虽然是麓城师大毕业的硕士生，但找工作完全无望，只能送外卖为生，对导师和家人谎称做“物流”。幸而后来许晶晶帮他通过导师，找到一份９９６的工作。这个住在杂物间、拿洗衣粉洗头、毛巾有三个洞、狠下心才吃一次炖排骨的研究生，终于在麓城安了家，有了老婆、孩子，过上了每月还房贷、车位贷、装修贷，一个月工作２９０小时还被老板批评不努力的“正常”生活。

现实如此，那尊严呢？难道对年轻人来说，真的只能“脱下长裳”，把目标无限下放？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尊严？有的，只不过那点尊严、自尊、自爱，要付出很多的代价。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书中许晶晶婚后生活质量的下降，就是显著证明。但她一直在努力，虽然偶有迷茫和彷徨，但始终非常自爱、自律，对工作极为投入，对公司忠诚度很高，路总算是越走越宽。书中家境不错的好友秦芳、丈夫小吕靠家人得到了稳定可靠的工作岗位，但几年之后，她已经不仅在收入与之持平，在能力上也突破了他们，成为更有能力、更有希望的新“麓城人”。

阎真的小说一贯有着深刻的人文关怀与现实特色。《如何是好》与《沧浪之水》一样，充满了现实的粗粝感，写活了现实的无情与残酷，但始终没有抹去温情的底色。作者对匍匐在社会底层不得志者的弱者，关注他们的内心世界，反映他们的内心挣扎，同时赋予他们以抵抗世俗的勇气。与《沧浪之水》不同，《如何是好》的主角是女性。女性有婚育的压力，有在产假期间被抢走工作的风险，艰难的程度就更深了一层。书中多次提到星空、宇宙，跟浩瀚的宇宙相比，人类不过是渺小的存在。跟无限的时间的相比，人只有短短的一生，而其中年轻的时光，更是短暂。年轻只是生命中的一段时光，对所有女孩来说，是生育的最佳期。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就像结尾处许晶晶所说：“我的感受是难，很难，太难了。多少次，我有一万个理由放过自己，然后躺平，可我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多少次，我碰得头破血流，我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痛恨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但是生活中的善意、友情，还有……爱情，把我从绝望的悬崖边拉回来了……无论沉入怎样的困境，心里还是要有光明。”这一点光明多么可贵！

我不禁想起了鲁迅的名言。“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这也是《如何是好》告诉我们的，人不能总活在对美好生活的幻想里，理想要“落地”。有家庭支撑的孩子，要自爱，要珍惜；没有家庭支撑的孩子，雨天不仅要自己奔跑，还要努力、更努力，变成给别人撑伞的人。文凭不代表稳定、优质的生活，年轻的时光也不会永远在那里。成长是一个头破血流、屡败屡战的过程，要经得起挫折，还要保有内心的那一点尊严和自爱，更要努力地活着、不断地精进自己。哪怕生活艰难，也要活得坦坦荡荡、自信满满。哪怕有一万个理由让我们退却、躺平，我们都还是要做那心里有光的人。哪怕只是萤火虫微光，也能为自己，为黑暗中摸索的人，照亮一点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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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