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铜柱·芙蓉镇·米豆腐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3-06-07 23:08:34

颜家文

从长沙上高铁,行两个多小时,下,是现在叫芙蓉镇的王村。

90 年代坐火车,要行十几个小时,在古丈罗依溪站下车,登船沿如画如诗的酉水河走半小时,才能到这个与中国现当代文学有密切关联的地方。

又或者,你是从张家界出发,从凤凰出发,也不着急,它正好在张家界到凤凰的旅游主线的中间点上,导游小姐会让你在王村下来并住了一晚。

著名作家沈从文先生在他优美的散文中,说这儿的山是如何高峻,水是如何清纯,特别是写那小船行驶在峡谷的清流中,那绿翅膀红嘴唇的小鸟是如何在河中冒出水面的巨石上啼吟,及至船近时,才扑地一声飞走……,那情致和韵味,将无限美的梦幻提拎到你的眼前。

王村还是沈从文先生早年的遇险处。 1984 月的一天,我趁就读的文学讲习所的休息日,去了前门他社科院的宿舍。闲聊中,他说到一次上行,船到王村附近,突遇暴雨,天上电闪雷鸣,河里水大浪急。几个人只好把船弯到一个河湾里,系了船,他们便走向坡上的一处亭子想到那里去避雨,不想,走了一半的路,天上一个炸雷下来,把亭子毁了。沈先生平静说着,笑了笑,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到了 80 年代,沈先生极为称道的一位作家,古华写了个《芙蓉镇》,谢晋把它拍成电影时,又选定了王村做背景。一个刘晓庆上上下下闹腾,把个小小王村镇给抬了起来。好事者竟说王村就是芙蓉镇了。

王村的景色美,得益于水。一是酉水,沈从文称为白河的便是。

二是瀑布。

从山谷流来的小溪在这个地方的悬崖上三次跳跃,形成三匹数十米宽、数十米高的瀑布。一匹高似一匹,一匹壮似一匹,雪亮亮的,从河面直连到山的高处。轰轰然,喷珠溅玉,大有银河落九天之气势。

在第一级的瀑布处,曾有一个小发电站,有人说那电站是鸟雀用嘴衔着挂上去的,那临空悬挂于陡崖上的模样,风吹来似乎都会晃荡,直令行人担心,生怕掉下来砸人脑壳。

与瀑布从走向、气势、长度都相对应的是从河边一直懒蛇样蔓延到山顶的五里长街。街面,全是青石板铺砌,一级一级,光亮亮的,逶迤着爬上坡去。原来的石板历史的年月把它踩得有些坑洼,不如新换的石板平整。行人从河边码头上来,当爬得稍显疲倦,有点口干舌燥的时候,便有一口凉水井等着你去享用。满满地饮一竹筒吧,石板街还不到一半哩!

石板街两边一色的吊脚楼,可以说现在是灯红酒绿,一栋挨着一栋,也是从河边长到山顶。那青色瓦背如鳞片,密密麻麻,把夹街吊脚楼装扮成栩栩如生的两条长龙。楼子一律桐油涂壁,黄灿清香。因地基倾斜,楼子难得有两根柱头放到一个平面上。大都有几只脚,长脚蚊样伸着长长瘦瘦的细腿,踩到山坡岩石的参差支撑点上。吊脚楼的许多木栏杆及窗体雕刻有花鸟虫鱼,与脚下白河的碧波,头上的山峦秀色相映成趣,自然,谐调。

王村在陆路不发达的湘西山区,沾了水路的光,成了重要的码头。上通川黔鄂边境,下连洞庭、长江。有学者认为,在久远的年代,它脚下的酉水很可能是南方的一条水上丝绸之路。河边码头巨石上有古人铭刻的 楚蜀通津 字样,足见其意义。当年我见过这四个历史铭刻的大字已连同承载它的巨石都隐入了五六十米的深水中,留给鱼虾们去品味了。

从下游来的百货、布匹、食糖、锅巴盐在这里起岸,本地的桐油、土漆、当归、五倍子、黄连、茶叶等土特产在这里上船。商品的交流使小镇不断繁荣。五里长街,几乎每一栋吊脚楼都有生意可做。十来岁的小孩,也是买卖好手。上下船家,往来商贾,下街卖米买油盐百货的四乡土家苗家乡民,最爱在吊脚楼歇憩,借河风吹去旅途劳顿。

王村小吃出名。米豆腐是此地一大特产。在石磨里,拌水把泡了一晚的大米磨细,加入微量石灰,煮熟,冷却,再用篾刀切成不到两厘米的小立方体,置入碗中,加上葱花、姜末、辣椒及油盐酱醋等,红、绿、黄、白,香辣可口,想来也叫人嘴馋。

难怪拍《芙蓉镇》,谢晋走了好多地方,才选准了这个廊场做它栽植艺术之树的沃土。

有石板街,有吊脚楼,有米豆腐,也有无数芙蓉姐的悲喜剧故事。王村和芙蓉镇融为一体了。

自从刘晓庆在小镇里摆上摊子卖过几回米豆腐后,王村街上便有人挂起了芙蓉姐的招牌。好山好水,也有好模样儿的靓女。水灵灵的且有几分泥土气息的姑娘,挑花围裙一围,长柄铁勺一拿,往那色香味俱全的米豆腐摊前一站,不由行人不注目。

说到吃,我们这次湖南作家采风团,九天中最值得回味的是王村对面的尔卓山庄的午餐。可供十余人围坐的大圆桌,摆了十余道色香味形各不相同的菜。每道都是当地特色,各个味蕾不同的先生女士全异口同声称赞。——我们可是自带资金的,没有白吃啊。餐厅上面还有许多栋西式小建筑,是这个名头颇洋气的山庄的民宿房人们避暑度假的好去处。

王村,历史悠久,古为 蛮夷之地 ,汉朝时设酉阳县,因在酉水之阳而得名。王村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战国时的墓葬群。镇东边的山坡上有一古亭,亭内有一铜柱,早前立在会溪坪,因是下游建电站淹没区,便搬迁过来。后晋天福四年(公元 939 年),楚王马希范和溪州土司彭士愁在酉水一带会战,彭士愁兵败,双方于此地订立盟约。他们以铜五千斤,铸成一空心柱。柱高一丈二尺,形为八方。上刻有楚王不得在彭土愁统治的诸州任意征税,彭士愁不得随意扩充势力范围等条文。历经千年风雨,铜柱仍精纯光润,是我国古代铸铜稀有的艺术珍品,铜柱以它的文献和工艺的历史价值,被列为国务院第一批重点保护文物。现铜柱已移入街上民国年间的有着五颜六色花玻璃的天主堂中,一切都在老人的记忆里汇合了。

在吊脚楼上饱享了一夜河风吹拂,又吃过了芙蓉姐的米豆腐,看过溪州铜柱,若还有余兴即可上船,去游览猛峒河上小三峡的水上风光。当船篷拂过两岸伸向河中的竹木枝叶,驶入狭窄的河道时,你伸开两手似可触摸到两岸的崖壁。尤其是壁上的岩溶,一团团,滴成的猕猴群,姿态万千,俏皮的像是马上要跳上船来,与你搂肩搭背一番。

崖壁的半腰上有大小龙洞,洞内有钟乳石,有阴河。那阴河,蜿蜒曲折,在五色彩灯的照耀下,泛金流彩,斑斓缤纷。若你是乘船在色彩中行驶,想起刚才感觉到的山色空蒙,崖壁壮丽,流水碧蓝,真分不清人间、仙境,心头的一切烦忧,都会抛却脑后。

由王村而上,两岸悬崖上还有不少崖墓葬,有兴趣考古者,仍可乘舟上溯。此时,早上吃的那碗芙蓉姐的米豆腐早已化为乌有。不过,也不必性急。船家会在舱中为你架好铁锅,舀几瓢河水,又网上几条河鱼。 河水煮河鱼 ,新鲜、香嫩,此地的一道名菜又会端在你的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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