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丨陈仲庚:在民族传统的接续中别开生面——读陈茂智长篇小说《虎牙项圈》

  湖南文联   2023-05-30 09:26:09

文丨陈仲庚

瑶族是一个山地民族,几千年来一直生活在大山之中;是大山铸就了瑶族人的秉性,凝成了瑶族文化特色。随着时代的变迁,特别是进入新时代通过脱贫攻坚,多数瑶族同胞离开大山进入城市,他们对故土家园的态度如何?瑶族文化还能否保持其原有的特色?这是一个瑶族作家不能不面对、不能不回答的问题。瑶族作家陈茂智的长篇小说《虎牙项圈》显然就是要回答这一问题。

当然,作为作家的陈茂智,对上述问题不会直接回答,而是通过两方面的“关系”描写来回答:一是人与大山亦即自然的关系;二是传统与现代的关系。作者有意识地引导人们回望家园、重视自然,塑造了普旺阿公和谷米祖孙两代守望相依、珍爱自然的可贵形象。普旺阿公说:“人啊,要知足,做什么都不能赶尽杀绝,不能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不能吃断根饮食。”作为瑶山的一代“猎神”,他深知“赶尽杀绝”的危害性。他年轻的时候打过老虎、打过野猪、打过麂子、打过山羊……到最后,山上什么野兽都没有了,他便闲下来无事可干了。瑶河镇粮站的老鼠特别多,粮站站长听说他很有空闲,居然请这位打虎英雄拿枪去打老鼠。尽管他接受了任务,用弹弓把粮站的老鼠都打光了,但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直到耄耋之年,当遇到有人夸他是“打虎英雄”时,他往往要加上一句“现在是打鼠英雄”以自我解嘲。这里既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更多的则是对人类对自然过度破坏的惋惜。

尤为重要的事,这位曾经打野猪的能手,今天居然养起了野猪:“阿公在一次狩猎时,发现了两只从黄龙山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野猪。不知道阿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把这两只野猪引进了石棚峡。阿公早有计谋,把这两只野猪逗引进去之后,就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扇铁栅栏把峡口一封,整个石棚峡就成了饲养野猪的天然栏圈。”普旺阿公养野猪,既不是为了吃肉,也不是为了卖钱,他要让石棚峡的野猪一年年多起来。要是石棚峡的野猪多了,多得装不下了,他就把野猪放到山里去,让更多的野猪自由生长。他常说:“山里的野猪多了,后来的人生活在山里,才有自己的活路。要是像现在这样赶尽杀绝,什么野物都猎杀绝种,这往后的世界还真的只有吃草根、啃黄泥一条路了。”很显然,他不仅仅是尊重自然、爱护自然,还要修复自然:把野猪保护起来,让野猪更多地繁殖起来!

自古以来,瑶山人以山为家,为了安全,他们要驱赶豺狼虎豹;为了衣食,他们要猎获野物。在瑶族传统中,他们崇尚“猎神”,崇尚打虎英雄。普旺阿公视为“命根子”的有两件宝物:虎牙项圈和长鼓,这两件宝物是崇尚“猎神”的见证。

虎牙项圈是普旺阿公家传的命根子。这个项圈是用12颗老虎牙齿串成的,其中两颗长獠牙,两颗短獠牙,还有八颗老虎座牙。普旺阿公年轻时,是大瑶河一带有名的好猎手。这个虎牙项圈,就是他用弓弩和鸟铳杀死一只老虎,拔下老虎嘴里的虎牙做成的。因此,这个项圈是普旺阿公之所以成为“猎神”的见证,也是普旺家族精神命脉得以传承的中介。

瑶族长鼓则是瑶人祖传的命根子。对于瑶族人来说,最早的猎神也就是他们的祖先盘王!盘王喜欢打猎,他步履矫健,在悬崖峭壁上能健步如飞;他力大无穷,赤手空拳可以打死狮子老虎;他射箭百发百中,张弓搭箭,飞禽走兽应声而落。山里的毒蛇猛兽都害怕他,听到他的声音就躲得远远的。盘王九十高龄还上山打猎,有一次,因为追逐一只野山羊,失足跌落山崖,落在一棵椌桐树上,被树上的一根枝桠刺穿胸膛而死。他的后人砍下了那棵椌桐树,把树干挖空做成鼓,剥下山羊皮蒙成鼓皮,以鼓声和长鼓舞来祭奠盘王,这就是盘王节的由来。

虎牙项圈所代表的是普旺家族的精神命脉;长鼓所代表的则是瑶族整个族群的精神命脉。然而,谷米所处的时代已经无“猎”可打,且法律上已经禁止“打猎”。那么,他还怎么担当“猎神”之名?怎样传承“猎神”精神?这其实就是一个传统与现代如何接续、传统精神在当代如何转换的问题。为解决这一问题,作者给谷米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转换方式,那就是“奔跑”:

像风一样奔跑,像小老虎一样出击,像猎豹一样直达目标!这就是谷米,一个11岁的瑶山少年,对,像风一样奔跑,他就是追风少年——来自瑶河镇中心小学的五年级学生谷米!

按照谷米自己的说法:“阿公把虎牙项圈交给我,是希望他能时刻陪伴在我身边,时刻提醒我是一个瑶族猎神的后代,一个大山猎人的后代。”那么,怎样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猎神”的后代呢?谷米的回答是:“阿公说,虎牙项圈的法力,其实就是勇敢、无畏、正直、善良所带来的神奇力量!”正是带着这种“神奇力量”,谷米将目光瞄准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100米短跑的世界冠军、被称为“世界飞人”的尤塞恩•博尔特,谷米仅有11岁的年纪,但他愿意用祖辈传下来的这种“神奇力量”去努力,希望将来成为世界冠军,成为新一代“世界飞人”——新一代“猎神”不是“奔跑”于山林,而是驰骋于世界竞技场,谷米不仅接续了传统,还将传统发扬光大。这当然不是谷米的功劳,而是作者在思考传统与现代的接续并实现其现代转换时所提供的答案。

诚然,无论是古代抑或是现代,能成为“猎神”的人毕竟是极少数,能成为“世界飞人”则更是凤毛麟角。因此,谷米的“现代转换”别开生面、新颖独特,但却并不具备普遍意义。作品的最后,作者发问:“亲爱的朋友,谷米有了,那我们呢?”谷米有了虎牙项圈所赋予的“神奇力量”,有望成为“世界飞人”;对“我们”这些没有“虎牙项圈”的普通人来说,如何将“神奇力量”内化为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动力,实现具有普遍意义的“现代转换”?这是每位读者都应该思考的问题,也是作者所力图深化的主题。

责编: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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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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