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贵

初秋的一个艳阳天，我们沐浴着朝阳，乘船游览了家乡的酉水河。

我们航行在湖南四大水系之一沅水的重要支流——酉水河上，下站是永顺王村。酉水可是小有名气。著名湘籍作家沈从文的名篇《边城》叙述的一个哀怨凄美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酉水河上：“那条河水便是历史上知名的酉水”。 轮船顺着河汊七拐八拐地驶入了酉水河。水面较为平静，分不清上游下游，只有微小的细浪在荡漾。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水库。其实也是道地的水库，凤滩水电站就矗立在不远处。

起先，并不知道这条河叫酉水，向船工打听才得知。听到“酉水”二字，我心头一亮。这就是酉水?这就是家乡的酉水?这就是我年少常常在河里游泳垂钓翻巴岩鱼的酉水?看着波光粼粼的酉水，心里一阵热乎，一阵亮堂。家乡里耶是出了名的古镇，依山傍水，酉水与古镇擦肩而过。沈从文小说《边城》就提到“里耶”。古镇里耶是镶嵌在酉水河畔的一颗耀眼的明珠，曾与沈从文笔下的花垣茶峒，刘晓庆驻足的永顺王村齐名。近年出土过两千年前刻有乘法口诀的秦简，更是闻名遐迩。因而，盛行这么一种说法：“北有西安兵马俑，南有里耶秦简牍”。而今，与酉水不期而遇，与家乡的河不期而遇，怎么不令我心花怒放眼睛一亮?看着眼前的酉水，就仿佛回到家乡里耶，仿佛来到曾经游戏过的酉水沙滩。

日丽风和，江阔水清，朝阳毫不吝奢地挥洒着和煦的金辉。站立船头，极目远视，碧绿河水连绵青山天际彩霞，尽收眼中。

昨日，河风凌厉，大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斜斜地打在水面，溅起朵朵水花。水面飘动着如纱似烟的薄雾。两岸山岭被雨雾遮掩，朦朦胧胧，远处更是白茫茫一片。今儿个，天公作美，暖阳作伴。经雨水洗刷过滤的空气格外清新。天空那么明朗，那么洁净，犹如用清澈的河水擦洗过一般。白云不知躲到哪儿逍遥自在去了，扔下一块巨大无边的蓝色天幕罩住天穹。青山连绵不断，逶迤而去，水有多长，山有多远。水追逐着山，山萦绕着水。山上树木吸足了水分，更显得郁郁葱葱，翠色欲流，像是画家泼洒的重彩，浓而不腻，腻而不厌。两岸青山含黛，犹如两幅展开的连绵不尽的山水画。船在两幅巨画间行进，画卷不断向前延伸，似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在前后展卷。

这两幅画卷淡妆浓抹，精彩纷呈。“哗哗，哗哗……”隐隐约约听见水声。一阵纳闷，平湖游哪儿来的水声?侧耳聆听，原来山边一道雪亮的飞瀑凌空而下，虽不是银河落九天，也似一匹白练从半空飘下，又似仙女遗失的白色纱巾挂在树梢。

河岸曲折，隐蔽着许多河湾，几只舟楫静静地躺在河湾的怀抱里。横躺的是机船，竖摆的是舢板，斜卧的是扁舟，恰似养精蓄锐，时刻等候主人的调遣。

沿着河湾向上望去，总有几幢典型的土家吊脚楼掩映在翠绿的竹丛中。几根棕红色的柱子支撑起座座青瓦覆盖朴实无华的吊脚楼。大门虚掩着，方形的窗口黑黝黝的，你可以任意想象里面会发生精彩的爱情故事、民间传说或者美丽神话。吊脚楼点缀在崇山竣岭间，远看宛如顽童用积木堆砌的房子，那么小巧精致，又似一幅精妙绝伦的砂石画，那么富有质感和立体感。想必，那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倘若，我能在那绿树怀抱古朴典雅具有湘西风情的土家吊脚楼里呆上十天半月，我定会飘飘欲仙乐不思返。

在三沟两汊，偶有一朵朵云雾在吞吐，飘移，若隐若现。有人说那儿气温有点儿高才有云雾。我说，那是神仙在腾云驾雾，但那神仙最好不是天蓬元帅。

前面远处出现一只客船，甲虫般大小，身披金色羽衣，无声无息向我们漂来。这使我想起大诗人李白“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的诗句。一会儿，水面传来微弱的马达声，渐渐地，马达声愈来愈响，客船也愈显愈大。客船近了，近了，有人向我们招手，我们也挥手致意。青山缓缓后移，客船去得更疾，马达声也渐渐微弱。瞬间，客船悄无声息，又变成了一只甲虫，更像一片树叶浮在远处的水面，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屹立船头，对视青山，“相看两不厌”。除了看不腻的嵽嵲青山，更有柔软如绸翠绿如玉舒展如少女秀发的清清河水。河面阔绰有余，舒展有致，前后延伸更是绵长悠远。俯视这如许宽阔的水面，你的心胸不由地也宽广了许多，亮敞了许多，世间再有难以容纳的事也能包容。水面平坦静宓，柔滑欲触，仅有鱼鳞似的细小波纹，那波痕是裙幅间的皱褶。船奋力行进，仿佛一名风流倜傥的俊男在追逐那遥不可及、拖着碧裙的少女。我想，真有一位身着绿裙的仙女在前面挑逗我们招引我们，该是多么庆幸多么美好的事儿。

吸引我眼球，摇荡我心旌的不仅仅是水面的舒展、平滑，还有河水那令人陶醉让人着迷的绿!河水的绿是那么纯正，那么鲜亮，那么平滑，没有一点儿杂色，没有一点儿纤尘。那醉人的河水的绿啊，宛如茸茸的绿毯，但不像绿毯那样呆滞那样世俗;宛然原野的碧草，但不像碧草那般稚嫩那般柔弱;犹如当今流行的女性绿衫，但不像绿衫那么华丽那么做作。我见识过长江水的绿，但长江绿得太豪放太粗犷;我领略过洞庭湖的绿，但洞庭湖绿得太空洞太渺茫;我欣赏过张家界茅岩河的绿，但茅岩河绿得太寂谧太幽暗。假如我是画家，我将挥动如椽的画笔，蘸上你为颜料，画出更美的山水画;如果我是服装设计师，我会裁剪你为飘带为纱巾为霓裳，赠给那善舞的时尚女郎;倘若我是鬼斧神工，我定南水北调，引领你穿越江河，翻过大山，趟过平原，去浇灌西北的沙漠，滋润塞北的绿洲，绿化北方的荒原。我太在乎你，许久凝视你，真想让船停下来，双手掬一捧水，以沾上你的灵气;我更想化作一滴水，融入你那绿色的灵动的身躯。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在你面前，我又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我只能这样站立甲板，依靠栏杆，默默凝视你，依偎你，亲近你，眷恋你……

船在前进，岸在后移。茂树修竹处不时呈现几道银练似的亮闪闪的瀑布，几座欲进去留宿几日端庄错落的吊脚楼。飞瀑断壁崖，绿树吊脚楼，云雾打鱼船，再配上如此使人陶醉的悠悠碧水，不就成了一处处令人神往使人驻足的绝佳风景?随着船有节奏的轰鸣，这些诱人的风景逐渐后移，远去，消失;尔后，又是一幅幅亮丽迷人魂牵梦绕的景致映入眼帘，进入视线……

终究到达王村，下了船，上了岸。向酉水投去深深一瞥，毅然回首，踏上归途。

（一审：高甜甜  二审：宁奎  三审：廖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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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