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晨报 2022-04-03 07:24:34
罗大鸣从皱巴巴的西服里掏出他的宝贝——粽色牛皮小包,双脚夹着一只拼命扑腾的公鸡,尘土和鸡毛飞扬。罗阉鸡格外淡定,一种见怪不怪的职业淡定。他瘦脸上的肌肉绷得有点紧,将鸡的双脚踩住,鸡翅膀激烈地拍打着,显然不肯就范。
“帮捉一下叶嘎(翅膀)。”有人便将鸡的叶嘎扣住。“去打一盆冷水。”东家端来一盆冷水。
罗大鸣阉鸡的工具
看看差不多了,罗大鸣便开始“工作”,他将包打开,排出几样工具:一把小钢刀,通体油黑,闪着金属的光泽,刀口雪白;一根五寸长薄薄的竹片,暗红滑溜,应该是血和汗浸过,两头拴着一个小铁钩;一把小汤勺、小剪刀、几根细棉线。
罗大鸣在鸡的肋间摸了摸,鸡感到了危险,又挣扎了几下。罗大鸣的手停在鸡肋骨间,三下五除二便将鸡毛扯下来,连细绒毛都不留,露出起着疙瘩的鸡皮,抄起小刀顺着肋骨间一划,划出一道寸把长的口子,皮上先是一条红线,慢慢渗出殷红的血,渐渐红线越来越饱满,公鸡狠狠蹬了蹬。罗大鸣拈起竹片,将口子分开,两个钩子分别钩住口子两边,将口了扩成了半圆形。鸡从喉咙歇斯底里挤出一声嘶叫,浑身不住地颤抖,眼睛翻了翻,一种无助的绝望。从口子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鸡的内脏。罗大鸣见得多了,小勺子在鸡的肋骨间掏了掏,托出一颗灰白带着血丝的睾丸,差不多鹌鹑蛋大小,用剪刀“咔”地剪掉,再用棉线在伤口上打个结,手一松,那根细细的管便缩了回去。他又在鸡肋间掏,重复着惨无人道的动作。完事了,手掬一些水洒在伤口上。那只公鸡经历了生死大劫,浑身的毛都被血和水染湿了,喉咙里的嘶鸣早没有为吸引母鸡时优扬动听。
一场阉割,按罗大鸣的说法是一场“手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鸡,颤抖着站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好像才发觉自己还活着,便开始去寻找躲到远处的同伴。阉过的公鸡不再打鸣,不再好斗,不再对母鸡感兴趣。羽毛更亮,颜色更艳,尾巴更长,专事长膘。
如果一家能阉上三四只鸡,就有一碗好菜了。罗大鸣喜欢吃,他说,这东西对男人有用。也有一套烹饪鸡睾的方法,油要烧得翻滚,鸡睾子整个放进去,不能先切睾子再下锅,睾子太嫩,会破碎,炸一分钟,用刀在鸡睾上划两刀。淬点水氽一下就好了,既嫩又鲜。
也有失手的时候,罗大鸣刚学不久,他在一户人家里阉了五只鸡,由于动作不娴熟,手忙脚乱时伤到了鸡的内脏,有一只“手术”后摇晃着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主人要罗大鸣赔三块钱,鸡归罗大鸣。那时三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一个劳力一天也就能挣两三块。放牛娃子赔不起牛,罗大鸣不干,僵了好久,罗大鸣说:“你家里养多少鸡你们自己清楚,要赔我们就到公社去,找个领导作个中。“那时每家喂几只鸡都有上限,多了就是资本主义尾巴,是要坚决割掉的。对方一听就不说话了,罗大鸣没有拿到工钱,也没有到公社告状。
罗大鸣年纪不小了,应该五十出了头,名字与大鸣大放的口号有关。生产队出工时,他浑身软绵绵的,出工不出力,没少挨队长批评,后来干脆很少出工。在严防“外来人员”流窜的年代,他就在外闯荡,不知怎么就学了这门手艺,他靠这门手艺隔三岔五能挣几毛钱,碰到不吃鸡睾丸的,他还能打包走。
正在阉鸡的罗大鸣。
罗大鸣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觉得罗阉鸡这个名字更实在,因为罗大鸣有歧义。有人曾调侃:“罗阉鸡,你专门阉打鸣的公鸡,是要代公鸡打鸣,抢公鸡的活干吧。”罗大鸣瘦条脸上肌肉有些僵硬,斗鸡眼一横:“我阉你祖宗!”
“生气了,生气了,你还是大(打)鸣吧”那人笑笑,转身走了。
罗大鸣杵在那里,怎么想都不对劲,从此,他对别人称他罗阉鸡不那么讨嫌了。
养殖不受限制,鸡养得多了,罗大鸣的生意有了起色,工钱也从过去一角钱涨到了每只鸡五元,分把钟的事,那是技术活。即使如此,也只能挣点零花钱,离致富还远着哩。
经人提醒,罗大鸣决定去找养殖场,一个养殖场动辄三万五万的养,差不多有一半是公鸡,那可是一笔大买卖,想想都让人兴奋。
然而,他找到一家大型养殖场,一打听心里凉了,养殖场的鸡50天以内必须出笼,否则就会亏本,还没有“开声”就已经上了餐桌,根本不存在阉不阉的问题。一场致富梦就此破灭,罗大鸣像阉过的公鸡,好几天都焉焉的,没有了往日的雄风。
不能发大财,日子还得继续,罗大鸣还是去串村,能挣多少是多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归比打麻将好。(文/洪佑良)
责编:徐凯琦
来源:潇湘晨报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