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味拜年,韵到味的人都不年轻了

  潇湘晨报   2022-01-23 11:20:09

作者2岁时拍于长沙庐山照相馆。在作者幼小时常跟妈妈一起去给姥姑拜年。

一年一度的农历春节是人们最重要的节日,团圆、祭祖、拜年,都是春节最重要的节目。劳动了一年的人们,借此休憩养生,舒缓自己的心灵。拜年对应祭祖,祭祖是面对先人,拜年则是面对健在的人,拜年是真实世界的情感联络。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从那开始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长沙流行过革命化的春节,拜年氛围很淡。直到1979年,我看到有人给我外婆拜年,行了一个鞠躬大礼,我才初次着迷这古老的过年传统。

上世纪80年代,流行给外地的亲人、朋友写信寄贺卡拜年。到了上世纪90年代,电话开始普及,流行电话拜年。每到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团圆饭后,就陆续接到拜年电话,零点前后,电话拜年达到高潮。千禧年后,电话拜年逐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短信拜年。那一时期的短信拜年,花样百出。到现在,我家妹子更爱用视频拜年,视频一连,能见人听音,仿佛就是亲临一样。有时也在家人群里发红包拜年,红包一发,家人群里一片欢腾。

文、供图/陈波

90度的拜年鞠躬礼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还细,虽然盛行革命化的春节,但至爱亲朋之间还是会相互走动,彼此致以新春的问候。我有个姥姑,她是我父亲的爷爷的同辈堂姊妹,辈分比我长四辈。她是一个五保户,一个人独居在解放四村。从我幼年开始,年轻的妈妈,每年春节就带我去给姥姑拜年。姥姑仅靠每月五元的五保户救济款生活,虽然穷困,但她天性乐观,从没见过她愁眉苦脸。我们母子给她拜年,她一般会给我一点小玩意,记得有年春节送我几粒蛋蛋,就是玻璃弹珠。还有一次她出乎意外地给了我一角钱压岁钱,我欢天喜地拿着这一角钱,在姥姑家门口的一间小店买了一挂百子鞭。

我家有个世交叫周千里,周千里的妈妈是我外婆的姐妹淘。周千里当时在长沙市十三中教英文,那时念初中的我,常去他宿舍补习英文。之所以是宿舍,而不是家,是因为他虽然五十出头了,但还没有结婚,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中央大学毕业的周千里,一肚子学问且为人谦和。

1979年春节,有一天让我终生难忘。那天天气晴朗,下午时分,周千里来到我们家,他是专门给我外婆来拜年的。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外婆拜年,那天他身穿灰色外衣,拎着一个人造革手提包,这种包当时干部和知识分子常拎。他见到我外婆后,满脸堆笑,站定在一米开外,嘴里还念叨着:新年快乐,健康长寿,然后来了一个90度的鞠躬。如此正式而传统的拜年仪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受到了很大的心理震撼,至今也是记忆犹新。

每年初一第一个拜年电话

何叔叔是永州江华人,他是我爸爸的朋友,40多年前他在某部独立营当营长,他们通过一次朋友聚会相识、相知,结成莫逆之交。那时我爸爸身处社会底层,但何叔叔却非常重视和我爸爸的友谊。那时江华老乡来长沙看何叔叔,何叔叔要么喊我爸爸去他家跟他的江华老乡聚会,或者把江华老乡带到我们家看我爸爸。何叔叔这些不经意的举动,让当时处在逆境中的爸爸感受到了温暖。

记得每次去何叔叔家,吃饭时,满桌子都是鸡鸭鱼肉。那时我约十岁,见到好吃的只管埋头猛吃,也没琢磨什么。后来成年了,常常回忆四十多年前何叔叔家的饭桌。在那个饥馑的年代,他们家哪来那么丰盛的伙食?直到前几年,已经转业回到江华老家的何叔叔,特意来长沙看望我爸爸,我才逮着机会问他其中原因。何叔叔说,你们来吃饭,你吴姨(何叔叔老婆)早几天就开始做准备,找东家借鸡,去西家借鸭,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桌菜。

上世纪70年代末,何叔叔转业回江华老家,先是在水泥厂当厂长,后来又调去江华检察院。他不管是在水泥厂还是检察院工作,每次来长沙出差,一定来我们家看望我爸爸。

何叔叔回江华后,平时主要靠书信和我爸爸联络,过年就互赠贺卡拜年。等到了上世纪90年代,电话进入寻常百姓家,贺卡就被电话代替。每到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的电话都被亲友的拜年电话打爆。尤其是午夜时刻,外面的鞭炮声和家里的电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新春美图。每年除夕,零点后第一个打进我家的拜年电话一定是何叔叔,远远地都能听到他操着那口浓重的江华口音喊新年快乐!

三代人传承着的拜年

爸爸的朋友彭叔叔是个军队作家,他虽只读过小学,却还是一个才子。上世纪六十年代,在他20出头时,写作的短篇小说《吹破天》参加了全军比赛,获得了全军一等奖。后来,彭叔叔依靠自学,还成了著名书法家。

彭叔叔也是一个好孙子,他自幼父母双亡,唯一的嫡亲长辈爹爹也亡故,是爹爹的后堂客,也就是后娭毑把他抚养长大。他成年后一直把后娭毑带在身边赡养,直到后娭毑快90岁过世。

1983年春节前夕,我和爸爸从广州旅游回来,爸爸带了一点广州特产给彭叔叔,让我给彭叔叔送去。他收到爸爸的礼物后,展开信纸,挥笔给爸爸写了回函。回函的内容我不记得了,但彭叔叔抽的劣质烟,烟头火星把回函烫了几个焦糊的窟窿。

从前是我的父亲带我去给彭叔叔拜年,等我成家后,我又带着女儿给彭叔叔拜年。给彭叔叔拜年,一下就传承了三代人,我口中的彭叔叔,在女儿那里已变成了彭爹爹。

女儿上大学后,因为求学的原因,她跟我去彭叔叔家拜年的次数就少了。前年,女儿又跟我去给我彭叔叔拜年,彭叔叔一见我女儿,欢天喜地,连连说:“小胖子来哒?快进来快进来。这么多年没来看彭爹爹,我还以为变丑了,不敢来。不是吗,还是蛮漂亮的小姑娘。”

彭叔叔接着跟我女儿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最不喜欢别人打听收入多少、有没有对象,但彭爹爹心里好奇,就是想晓得小胖子的收入多少、有没有对象。”我在家打听女儿的收入和情感生活,女儿都会反感。奇怪的是,她的彭爹爹问这些,她却并不在意,还娓娓道来。看来几代人的拜年,影响已是潜移默化,她已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责编:姚懿轩

来源:潇湘晨报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