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林本是一小丫，产品热销外国娃。

老弱病残钩针举，太阳钩住暖千家。

小丫出国又晋京，自有天孙众手擎。

兴办九州织女寨，能工遍布紫云腾。

——七绝·赞小丫谭艳林

潮水般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

主席台是熟悉的主席台，大大的国徽挂在金黄底幕正中，两边各有5面对称斜立的红旗。大红地毯铺满地板，前面一排是领导座位，正中讲台上有6个麦克风，再上面是会标：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

这是2020年12月24日上午。

她忽然感到呼出的热气被口罩挡住有点不畅，似乎额上的丝丝刘海都被热气吹动。站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正中的方阵里，正好面对主席台。在湘西，她算个子中等偏上，但前面几个又高又大的代表，正好挡住视线。这时可不比平时，急得她赶紧悄悄左右扭头，寻找他们中间的空隙。

来了来了！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句。

左后方，底幕前，高高大大的总书记习近平轻轻拍着手，迈着矫健的步划，很快地走到主席台前。随后迈步走来的，是李克强、栗战书、汪洋、王沪宁、赵乐际、韩正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其他领导人。他们也拍着手。

大会堂里的掌声达到了高潮。

一切都十分熟悉，像是平日在家里电视机前，但今天心像跳到口里，因为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直接面对党和国家领导人。

李克强主持表彰大会，王沪宁宣布受表彰的劳模和先进工作者名单。从领导人口里，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谭艳林，湖南省惹巴妹手工织品有限公司董事长。

谭艳林觉得，和前后左右获奖先模比，无论是成绩、年龄，还是个子，都是小小的，小小的，而走过的路，却是坡坡坎坎，曲曲折折……

她从小胆子大 是潜意识里觉得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小背篓，软溜溜，歌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角楼……”这是出身湘西的金嗓子宋祖英在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唱过的名曲。

谭艳林可没有歌声中唱的那样幸福。8岁那年，她已经有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而她已是家中的卖菜能手，从小就会做生意。当了这个“能手”，可没少吃苦。对此，她却大大咧咧，并不在乎。那时背菜的工具，就是背篓。背篓高约两尺多，细竹编制，上圆下匾方，中间稍稍束腰，两条竹背带，解放了背负人的双手。大人背，背篓下方齐人的臀部；小小艳林去背，背带长了一点，背篓吊到臀部以下，一走就一甩一甩的。讨厌！

读书时卖菜是星期六星期天，放假了则是每天，除了家里有事要做。

大约4点过，外面还是黢麻黑，小艳林轻轻起床，把妹妹的被盖压压紧后，就蹑手蹑脚摸到厨房，打开灯，炒一碗昨天的剩饭，在灶门口吃了，背起昨天和妈妈一道整理好菜的背篓，关了灯，摸着悄悄出门时，还听到爸的鼾声。爸妈白天辛苦，不打搅他们，更不可能要他们送。

她家住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龙山县石羔镇十字村2组，距南方的县城约6公里。家在一道山梁上，临近县城，有一条100米多长的凌空渡槽。上面是水渠加盖板变成的人行道，总共宽不过1.5米。讨厌的是有些盖板破了，露出渠里“哗哗”的水，只能小心沿盖板边上走，最讨厌的是渡槽只东边有护栏！中间部分距地面有50多米高，走这一段脑壳都是晕的。渡槽好比弓弦，不走渡槽走下面绕大弯的公路就是走弓背，要多出一两百步。为赶早小艳林就麻着胆子走渡槽。每天到这里，到处一片模糊的灰黑，天晴时东方是一片鱼肚白，盖板是灰色的，尽量朝前看不朝下面看，后来也习惯了。

连续几个之字拐下坡，就进了县城北门。说北门，其实城门早就拆了,下面是宽不过20米、长约300多米的一条老街,名字就叫菜市街。几盏昏黄的路灯还亮着，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还是黢黑的。虽然南门外还有一条凤阳街也卖菜,但没这里生意好,因为这附近机关学校多。生意好人就多，小艳林争不过大人，她的办法一是赶早，二是在熟悉的面馆附近街边找块地方，铺上一块不大的塑料薄膜，四角再压上石头，请面馆里的人帮到看着，莫让别人占了。中午就到这家面馆吃面当中饭。一来二去和师傅、服务员混熟了，他们也喜欢这个嘴巴甜的小丫头，中午的面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

小艳林会卖菜，凭的是菜本身质量好，办得干净颜色鲜，人嘴巴又甜，算账也快。偶尔妈也来卖菜，母女俩分开卖，小艳林比妈卖得快。家里应季蔬菜卖完了，小艳林就买菜来卖。南门坡下的街心花园附近是蔬菜批发市场，半夜开市，天一亮人就散了。小艳林成了小小菜商，过去叫“二道贩子”。买菜卖的生意也好，每天除了一碗面钱外，卖得的钱回家全部交给妈。常常在假期中间，妈说，你把你们三姊妹的学费都卖出来了！小艳林还是4点多起床，背着背篓，摸黑进城，不上10岁的她，很有成就感。

但有一天小艳林卖菜时弄得很尴尬，以至长大了都还记得。记得那天是在冬天，卖的菜除了自家的白菜萝卜，还有妈加工的水酸菜。她把青菜洗干净，在开水中焯一下，然后趁热泡在坛坛罐罐或大塑料盆中，上加盖子，第二天青菜颜色变黄，味道微酸，就成水酸菜了。切碎，锅中着油，加上大蒜、辣椒炒熟，是吃过大鱼大肉后极好的下饭菜。

这天小艳林出门走一段，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伸手一摸，屁股后面的裤子是湿的！找个土坎把背篓放下，搬开白菜萝卜看，原来是装水酸菜的塑料袋破了，漏水。此时背篓里再也找不到别的塑料袋来替换。有打回转取的功夫，可以走到渡槽了！小艳林决定不管它，一直朝前走。等走到菜市街，只觉得冷飕飕的——背篓放下后才知道，裤子全湿了。作为乡里伢，只有一个选择：快卖！早回家！

熟悉的面馆师傅没有发现她的不正常，寒暄时说她今天来得早。

她有意把菜价压得比昨天低一点，希望赶着上班的工作同志多几个来买——小艳林已经学会从衣着、口气来判断顾客的身份——他们不像街上居民和退休的老婆婆们那样有时间，啰啰嗦嗦、挑挑拣拣。正这么卖着，欸，一个咋咋呼呼的老婆婆来了。

小艳林用眼睛的余光扫着她，一边还在给别的顾客称着秤。她觉得那婆婆穿得利利索索，像是个退休职工或做生意的。

“哎呀呀！”老婆婆一开口声音洪亮，“你这个丫头，称秤的手啷门（方言，怎么）这么抖哇？你是冷还是在玩鬼啊？”

老婆婆伸手把小艳林称秤的手摸了一下，又喊起来：“哎呀呀，你手冷得像毛铁呀！”她对地下、小艳林的身上打量着，立刻发现了问题：“丫头，你裤子都是湿的嘛！啊？连地下都打湿了！”

老婆婆惊诧的叫声，让周围的人也投来问询的目光。那个时候，地下如果有个洞，小艳林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但她马上定住神，说：

“婆婆，您家买么子（方言，什么）菜？”

“我，就买你的菜……”老婆婆见她脸红了，放低声音，关心地问：“丫头，这么寒天冷冻，你那裤子湿了啷门搞哦？”

看着老婆婆的慈眉善目，小艳林心里有了底，解释说：“今儿早晨出门，走得一截路了才晓得，背篓里装水酸菜的塑料袋是通（方言，破）的……”

不等小艳林说完，老婆婆又吆喝起熟悉的人来：“来来来，这个乡里伢造孽（方言，不幸，可怜），到这里来买菜！……你屋那娘老子啊，给你装个水酸菜口袋都是通（方言，破）的！漏的这伢一身！……对对对，就买她的菜！来来来，帮她把菜卖完了，好回去斢衣服裤子！”

小艳林只觉得喉咙里有股热流在往上涌，眼角、鼻腔发酸。关心她的婆婆早年过世了，站在身边这个婆婆就像她又活过来了。

在老婆婆的吆喝声中，小艳林的菜几下就卖完了。她留了一把水酸菜不再卖，要送给婆婆。老婆婆接了菜，硬塞给她10元钱，还不准找数，叫她快搭车回去，大着嗓子和一群婆婆走了。面馆里的人喊她进去吃面当中饭，破例让她就在灶门口吃，面上面还有一瓢臊子。

作者简介

张登赤，男，苗族，中共党员。湖南省湘西州龙山县人，吉首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先后在教育、文化、宣传、史志部门工作，历任龙山县报总编辑、县志主编、宣传部副部长、副县级调研员等职务。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50余万字，音乐作品在央视音乐频道、香港不老城会演获金奖，文学作品两获全省征文一等奖，多次入选省州优秀文学、音乐作品选。

责编：向莉君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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