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地理|在雨季,去享受靖港的静

  潇湘晨报   2021-03-14 07:07:44

春天的雨,情意绵绵

春天里的雨,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淅淅沥沥,情意绵绵。

载着这绵绵情意,载着这无言的欢喜,春天的河水,舒缓不倦地从远处流来,又舒缓不倦地往远处流去。

雨和水的流动,在大地上孕育出生命和万物,孕育出人烟、村庄和城镇。

“耕人扶耒语林丘,花外时时落一鸥。欲验春来多少雨,野塘漫水可回舟。”旧时风景,遗落在时间和阡陌的深处。此刻的雨巷,踩着青石板走来的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却未必会结着愁怨,你看,她们自拍时的容颜,是不是比春天的花朵还要喜人?

网红城市的长沙,特别受上天的眷顾,整个早春,似乎都氤氲在朦朦胧胧的情书中,河东河西,城南城北。年复一年,春雨在重复她的脚步和节奏,她脚下的大地却在悄悄发生变化。

这来自上天的古老情意,在更接近原野、更接近泥土、更接近乡愁的地方,或更浓、更能清晰感受到。例如,在古镇靖港,芦花江畔,春雨的滋润下,春鸟弄着春声,古老的传说随春草的萌动而从梦中醒来。

寻梦?无需撑一支长篙,只需将初心化入这春雨,只需像一棵小草般热爱着脚下的土地、身旁的风;或者,只需走入古镇雨巷,不念它的过往,只热情以对迎面走来的一张张笑脸。

雨季去享受靖港的静

“甜酒——小钵子甜酒——”

这绵长而又甜甜的吆喝,曾经萦绕长沙的老街巷。你没看错,甜甜的不止是小钵子甜酒,连卖小钵子甜酒的吆喝声,也是甜甜的,只要听到这一吆喝,迷它的长沙人味蕾里就翻出甜来。

△ 靖港古镇,靖港的静,近在眼前。

随着老街巷的减少,这吆喝,也减少,近些年,似乎更像是绝了迹。好了,写到这里,我要老实交代了。虽然我总是嫌不足似的抱怨靖港古镇其实就一条街,但还是每年会去靖港三五次,是因为那里的小钵子甜酒。

举着好吃的甜酒相认

我贪恋那小钵子甜酒的甜。古镇上的人,有不少也贪恋那小钵子甜酒的甜。

“热甜酒冇味,冷哒才好呷。”古镇上,贪恋甜酒的老口子都知道这个秘密。当然,作为资深甜酒控,我也是知道这秘密的。我最喜欢的,便是不管哪个季节,那从冰箱里端出来的那碗小钵子甜酒,冰冰凉凉,那甜和那酒香,更加绵长。

小花片、法饼,米豆腐、姜盐芝麻豆子茶,等等,这些能够暴露吃货年龄的小吃,靖港古镇那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有人在卖,而且,没有哪家的特别好吃,也没有哪家的会难吃,但小钵子甜酒例外。

△ 靖港郭福娭毑小钵子甜酒。

不管是古镇上的朋友介绍,还是我自己亲尝的结果,我都首推郭福娭毑小钵子甜酒。我不确定有没有亲见郭福娭毑,但我早就有听说,郭福娭毑侍奉甜酒多年,在古镇变成景点之前,郭福娭毑就在古镇上卖小钵子甜酒了。

吃惯了郭福娭毑甜酒的靖港人,吃别的地方的甜酒,总觉得不是味。“靖港的水好。别的地方的甜酒,技术再好,也不如靖港的水好。”郭福娭毑的甜酒,用的是靖港的地下水,靖港人都觉得靖港的地下水真的是好。

郭福娭毑装甜酒的小钵子,产自对河的铜官,小巧玲珑,手感好,红色行书“郭福娭毑小钵子甜酒”题在土钵外壁的留白处。钵子里,水晶晶的甜酒中间,戳着个指头大小的洞,那洞里的甜酒水清清澈澈。

郭福娭毑用的酒药,也即酒曲,是在中秋前后30℃左右的晴天,将本地的辣蓼草、荷花等一起舂碎,和本地的早稻米粉子混合后搓成小丸子,再将陈年酒曲碾成粉末撒在丸子上,发酵后,即成酒药,这酒药是有着靖港独特印记的酒药。

现在古镇上经营小钵子甜酒的,是郭福娭毑的外孙和外孙媳妇。他们经营有方,不仅把小钵子甜酒的制作技艺申了非遗,还开了个专门的小钵子甜酒传习所。

边吃腊味边看芦花江

去靖港,大多是寻小吃,如果正值饭点,且还是想正儿八经吃个饭,推荐去半边街的51号饭店。

保安街、保健街、半边街、保粮街,名义上有四条街,其实是一条街。半边街在中间。保粮街、保健街和保安街,街两边都有店铺。顾名思义,半边街,就只街的一边有门面,另一边,面对着芦花江。在半边街的51号饭店就餐,可边吃边看芦花江的风景。这个店的各种菜品里,第一推荐是腊味,他们的腊味都是自己熏的。另,老板娘很热情,觉得自己身材不够好的女游客可向老板娘讨教减肥经验,2020年,据说老板娘减了20多斤。

有必要住一两晚

住,推荐湘韵生活馆民宿,这是家亲子主题民宿,有不少亲子主题的客房,通过具有艺术气息的体验空间,展示靖港丰富多彩的历史以及各具特色的文化产品。

很多人觉得靖港很近,去吃吃喝喝、打个卡拍个照就可以了,没必要住,但正因为很多人这样想,我反而觉得有必要住一两晚,享受享受游人散去后,靖港的“静”。尤其是这春日的晚上,在靖港难得的静里,听雨滴落阶前;或是稍晚些去,听蛙声一片又一片,那份美好,不是城里可以享受得到的。

怎样?行动起来吧,靖港的静,近在眼前。更何况,你对靖港的了解,其实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在靖港安静地看花开听雨落

△ 靖港古镇,街巷里的老人与小朋友,时光的年轮不轻易就重替在这个安静的古镇里。

因为近在咫尺,靖港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不过,那个说“再熟悉不过”的人,无论他自称有多熟悉,他所熟悉的那部分,也仅仅只是靖港古往今来的一点点皮毛。

很多事物都有很多打开方式。每换一种打开方式,都会发现有新的陌生。靖港也不例外。

靖港古镇在成为旅游景点之前的2007年,我即进入过。一位打铁的老人、一位做木盆的老人、一位制秤的老人,借由他们的讲述,我进入过他们所熟悉的靖港。其中,制秤的那位老人,还在古镇制秤,我可以轻车熟路地带着读者进入他所熟悉的靖港。

中国首任驻联合国代表蒋廷黻,虽然是邵阳人,但他父亲和伯父曾共同在靖港经营铁器店,他父亲晚年还曾担任靖港的商会会长。我在蒋廷黻的自传中,看到他少年时曾到过靖港,我也想过,经由蒋廷黻的回忆进入上个世纪初的靖港。

我还有个做陶艺的朋友,他在靖港靠湘江这头的一个老宅。那是他外公家的老宅,他原本在南门口,突然就有了兴趣去做陶。宅子后面,隔着芦花江,那片芦苇荡的后面,他还租了个民房烧窑,他烧制的茶杯底部,都有他手写的“芦江”二字。

每个在靖港或去过靖港的人,都有一个他所熟悉的靖港。它们或有重叠,但肯定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同。

这个早春,在靖港古镇,我走进了两个原本陌生的门,认识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借由他们,进入了很有些不一样的靖港。

烙画师标哥

靖港像是夕阳下七十多岁的老人

经常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背带裤的标哥,是一名烙画师。他的店在保健街,门匾上六个字:“木与火的艺术”。他的工作台就在门边。有顾客不明白“木与火的艺术”是什么艺术,不知道他的店经营什么,走进来问他,他就会回答他是做烙画的。他店里,经营的,主要是他的烙画。

童年时候,靖港还被人称作“小香港”“小汉口”

2月底,我到他店子那天,他身后铺着蓝色印花布、展示他的烙画的桌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有关香道的书。

“这本书,你要真正看懂,可能还要看200本书,它涵盖的知识太杂、太生僻,要旁征博引。你看懂了以后,在香道这个行业赚的钱,每个月至少有两万。”标哥看我似乎对那本书有兴趣,起身对我说。

但我更感兴趣的,是标哥眼中的靖港。我早就打听过,标哥是土生土长的靖港人。小时候随家人离开靖港进了长沙城,在靖港有较多游人周末和节假日来打卡时,和家人回了靖港,靠着手艺开了家面街的店。

“靖港哪怕有些破旧的房子,哪怕街道不大平整,但它还是美的。它就像是夕阳下七十多岁的老人。你不看它的时候,你觉得它很平静;你盯着它的时候,你觉得它很威严;你和它聊天的时候,会觉得它很随和。”在问到他眼中的靖港时,很有艺术家气质和话痨气质的他开始了抒情。

在再一次进入到对靖港的讲述之前,标哥带着我“旅行”了大半个中国。他自称去过中国百分之九十的县,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标哥的话题重回靖港。

和贾玲同年龄阶段的标哥,童年时候,赶上了曾经非常繁荣的那个靖港的黄昏。那时,虽然靖港已经开始没落,但还是被人称作“小香港”或是“小汉口”。标哥记得靖港流传过这样的段子,说靖港的某个人去上海,看很多人排队买鞋,也去排队,结果买回的,是靖港产的望江楼的鞋子。制鞋厂外,靖港大一些的厂还有灯泡厂、车铃厂、湘绣厂,晚上有职工活动、联欢晚会。到标哥他们开始读书了,这里彻底没落了,也彻底清静了。沩水改道后的河道,被填上淤泥,种上莲藕,有了万亩荷塘,“红莲很有名”。与之相应的,是曾引以为傲的那些厂子的倒闭或转移,大量的青壮年外出觅活路。“最落寞的时候,这条街上除了偶尔因为有事回来的个把年轻人,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年纪小的。”街上稍热闹的,是溜冰场和桌球场等“服务于孩子的行业”,街上很多房子都空了,“3000块钱可以买一栋房子”。

“这边有个侯家大屋,那边有个粮店的碉堡群,现在的加油站附近是个乱葬岗,再这边是紫云宫、扇子码头……街道分为三段,我们称为四街三巷七码头,从湘江那边过来,有好几道朝门。朝门上有很多大铜钉,门很重,要好几个人才能推开……”标哥把他见过的老靖港古镇和他从老人家那里听来的老靖港古镇结合在一起。

25米的“机关人”被离奇、神奇地讲述

靖港小镇的连环画摊,仿佛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

在所有有关靖港的讲述中,最离奇或是最神奇的,是标哥提到的一个身高25米的“机关人”。这个机关人由人操作,“像踩高跷似的”。标哥说,这个机关人平时坐在紫云宫,在有活动的时候,由人操作它立起来、走动。靖港古镇曾有个传统节目叫“杨泗将军巡城”,巡城的时候,这个25米高的木头做的机关人,穿着盔甲,由人操控着在古镇的街上和周边走一圈,“田间和地头都能走过去”,标哥说,他的父亲小时候还曾见过,说将军巡城的时候,他们会放鞭炮迎接。

标哥所说的紫云宫,后来变成了电影院,再后来,电影院没落了,没人管了。那个曾经的机关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标哥知道很多他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不那么知道的事情,可能和他外公那个家族在靖港古镇开过很大的商号有关。他乐于听古镇上渐被遗忘的旧事,也乐于去寻古镇上曾有的古迹。例如,他知道过去的老码头,有龙和蜈蚣的石雕,“现在都被垃圾掩埋了,龙都找不到了,走了,蜈蚣有三条,现在只剩下一条”。标哥说现在整个靖港古镇的原住民,知道那个蜈蚣雕刻所在位置的,不超过五个人,他是其中一个,他能够找到,但他不轻易带人去找,怕被更多人知道后,有人惦记着,然后盗走。他还知道有个“西堤将军镇堤于此”的石碑。这是没事经常在靖港到处转的他,很偶然找到的。他曾找到包括阴沉木在内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所在的大概位置,他都不想跟人说,他觉得保守秘密是最重要的——十多年前,他曾见过好些个拿着金属探测器的“寻宝人”在靖港古镇及周边到处探,“传说有人一天探到200多块光洋”。

虽然曾商业繁华,但标哥觉得靖港首先是个军事重镇,而非现在很多人一提起,就说的鱼米之乡,“节奏带偏了”。标哥很有些不满,“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硬是被打扮成了江南水乡的姑娘,这是有问题的”。

标哥希望的,是把朝门修起来,把李靖曾经的、杨幺及曾国藩曾经的水寨和水军战场修起来,把芦江里的船支起来。标哥所希望的,并没有实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古镇继续把店开下去,也不影响他逮着一个合眼缘的客人,滔滔不绝地通过他的讲述,带入他所热爱的那个靖港。

七月莲老板乐乐

逃离长沙只为享受靖港的静和清新空气

为了把店铺前面小小的“花园”扩大,3月初,七月莲的老板乐乐把隔壁关门已久的店铺也盘了下来。

在靖港开店,只为“图个开心”

靖港八大碗。

“图个开心。”乐乐说。乐乐喜欢种花,她的七月莲开在半边街。店铺高出街面,她把进店的台阶两边打造成小小的花园,花园里瓜叶菊、三色堇、紫罗兰等,从春节前一直开到春节后。

这个爱花的女人非常霸气,她现在租的门面,和房东谈的时候,一签就是10年,而且,她自己提出的三年一交。

房子到手后,她就开始了打造,不止一楼门面有个小花园,她还种上了可以攀缘到二楼和三楼的凌霄与蓝雪,二楼、三楼的窗台有蔷薇和月季。因为打造得漂亮,房东觉得很有面子,就由着她去打造了。只是,她种下的那些花,长着长着就由不得她了,就有些枝枝叶叶伸到了隔壁。自从几年前一早醒来,她发现伸去隔壁的枝叶齐刷刷被剪断后,就想把隔壁的店也盘下来。

乐乐的七月莲,一楼以文艺青年喜欢的服装为主;二楼她设置了一个茶室,喜欢文玩和玉石的朋友常径直上楼;三楼是她的卧室。靖港古镇,即使是很冷或连绵下着雨的淡季,只要有游人,她的店就会有游人驻足。驻足的游人,即使不进她的店,也会在店外的小花园里和那些盛开着的花拍照打卡。当然,她的店吸引游人的,还有她放的音乐,这个喜欢到处旅游的女人,经常把她在外地民宿或清吧听到的好听的歌拿来在自己的店里放,她门口篮子里的歌碟因此也卖得很好。

七月莲不是乐乐开在靖港的这家店最初的名字。最初,她只是这家店的合伙人,这家店最初叫“人在驴途”,店里经营的,主要是户外驴友用品。七年前,她的合伙人把这个店完完整整地给了她,她在完全接手后把店名改为了七月莲。

远离长沙的灯红酒绿,只为在靖港睡个好觉

靖港古镇小巷,斑驳的墙与厚实的麻石路面。

到靖港开店之前,乐乐在一家金融公司供职,应酬非常多,下班后还经常“灯红酒绿”,酒量好的她虽然从来没有喝醉过,但酒后的她会通宵都很清醒,她很难有睡够的时候。而且,还让她难受的,是应酬场合,常要来些不切实际的虚的东西,“以前要来虚的,谁都虚不过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了”。

辞了工作安心到靖港开店后,她再没有来虚的了,碰到喜欢的客人来了就多聊几句,还留着吃饭,吃了饭了,还请到楼上喝个茶或是在榻榻米上打个盹;远远看见不大喜欢的客人来了,就跟她请来帮着打理的姐姐交代一下,赶紧闪身躲去别人的奶茶店。

乐乐说她最开始是被哄到靖港的。从最开始的被哄,到最后自己非常喜欢待在靖港,是她喜欢靖港的静和靖港的好空气。

2010年上半年,重新整修了一番后的靖港古镇开街半年后,乐乐被朋友哄着到靖港住了一晚。

那天晚上,很久没有好好睡过的她睡了一个好觉。她原本以为作为旅游景点的靖港会很闹,但很快,事实证明她的以为是错误的,天还没断黑,游客就散得差不多了,到晚上八九点,就是街上的住户和商户都懒得出门了,街上空无一人,能关的灯基本都关了,“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了,安安静静,你不睡觉做什么?”

第二天醒来,平常习惯跑步且对空气非常敏感的她,被靖港早上的清新空气给惊艳到了,“哇,通体舒畅!”事隔十年,她还记得当初的感觉。这是长沙主城区很难能给到她的感觉。在长沙主城区,能给她带来类似感觉的,是烈士公园和岳麓山,但,相较于烈士公园和岳麓山,靖港的人少太多,而且,靖港多是她喜欢的软软的土路。

晚上睡得了好觉,早上有很好的空气,被哄过来的她很快就自己租了个房子,就和她先生一起住了过来。她朋友圈里的朋友,看她突然从灯红酒绿中消失,有些不相信,特意跑来靖港,看到原先那么爱热闹的她竟然真的是待在那么安静的地方,且她还看起来还那么快乐,都啧啧称奇。有的不相信她能够在那种安静中待很久,以为她很快就会重新回到热闹的长沙主城区,但她成功地让很多朋友跌破了眼镜。

乐乐的喜欢种花,便是在靖港“定居”后开始的。别的经营户可能会尽可能地在自己的店铺“势力范围”内多展示些商品,多摆几张桌椅,但她却只想把她的店铺打扮得更漂亮一些。相对于古镇上的其他经营户,乐乐是个另类。别的经营户希望每天都像节假日那样有很多游客,而她更希望就像现在这样,大量的游人只在节假日来到,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享受安静,安静地看花开,或者安静地听雨落,或者安静地跑上古镇主街后面的土路,看大多游客未曾看到的风景。她曾对很多嫌弃靖港不好玩的朋友说,那只是你没有找到靖港的正确的打开方式。

(撰文/刘建勇 图/肖克 彭福宗 胡岚)

责编:姚茜琼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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