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图摄影：杨正平

岩口

一条上山的道路，在岩口蜿蜒

叫岩口的地方，种下了一条路

肯定是先有岩口再有路的

一座山打开个缺口，应该是上苍的旨意

日月从岩口走过，风从岩口走过

鸟影从岩口走过，人从岩口走过

走得最多的，当然是从山脚涌上来的雾

后来公路也走过岩口，八面山开始喧嚣

连接这喧嚣的，是一个草场，又叫南方空中草原

我第一次走上岩口，还是多年前

一场大雨让我驻足。风掀翻了那把雨伞

向东眺望，荡胸生层云，只有脚下翻滚的云海

一望无际，露顶如螺。迷雾不时地涌上来

还有那些匪影，被解放军追赶，如影随形

自生桥

一座桥是自生的，是相对于人类而言

在人的眼里，似乎一切的桥，都得由人类主导

而自生的桥，在人类未诞生之前就诞生了

人类不过给它取个名字而已

一座如虹的桥，就这样进入人类的视野

日月的光华，和着淅沥的雨声，沿着崖壁滴漏

亿万年的风蚀与切割，随同日光的朗照

洞穿大地的心脏。一个天坑出现在桥下

原始的先祖从桥上走过，进入洞穴

炊烟和篝火映亮了一个原始部落

母系氏族的遗痕残留在桥洞

一声吆喝，毕兹卡的先祖支起了茅屋

多年以后，一个民间的传说，改写了自生桥的历史

一个叫梯玛的巫师，与作恶乡里的龙太子

各自变成一双草鞋和一根稻草，在桥洞打斗

一场不分胜负的恶战，让两徒弟改写了结局

老梯玛的坟茔，至今垒在洞口，与桥遥遥相对

燕子洞

以燕子命名的洞府，不计其数

让燕子飞不过的悬崖，只有一处

其实那只民间的燕子，神话了一面悬崖

人类的想象，却难以超越燕语呢喃

石化成仙的春燕，即便不食人间烟火

也飞不出日月和山鹰的瞳孔

只有人类到来了，这一对沉重的羽翅

才无力飞出自己的燕窝

七十多年前，那些守洞的匪兵

坐拥师家天下，扬言八面山是个打不沉的小台湾

一发炮弹，轰然飞来，正中洞口弹药库

一根绳索，成为连接地狱和天国的天梯

从悬崖上吊下去的逃兵，混入民间

前来瞻仰，历史的风云吹过燕子的翅膀

一出剿匪的故事在坊间流传。一艘不沉的母船

却载不动风月，和一丝平常百姓家的离愁

背子岩

一位驼背的母亲，背着孩子，化成石像

这一壁孤立的石崖，从此成为传说

一座庙就竖起来了，竖在了头顶

和着风和白云，吹拂着一出信仰的自由

一眼神泉，滋润着山民世代的喉咙

一座石拱桥，就架在了悬崖之间

万丈的深渊，从此变成通途

一座庙的香烟，一缕缕升上天空

造反了，四川那个公社的武装部长

带着一群人上山，捣毁庙宇，拆除石桥

但在第二年春上，他就莫名地死了

报应这个词，最终找到了注脚

望着背子岩，就仿佛望见人类母子的缩影

那条简易腐烂的木桥，却没能阻止我前行

那个晴朗的夏日，面朝神泉，我俯身舔尝一口

就如同吸吮母亲的乳汁，让我泪水涟涟

西眉峡

一面悬崖，在山寨的西边，像眉毛一样，挂在天边

一条峡涧，在崖壁的中间，如蛇形一样，升上山顶

这面相对平缓的山势，是出入山中最好的通道

1950年的腊月，西眉峡却被匪兵封锁了

一道道哨卡，套着风铃，垒上枕木和礌石

一位土家老阿婆，连夜挫了几十根稻草绳

一早凝结的霜露，让青石板溜溜滑滑的

套上草绳的几名解放军战士

沿着哨卡悄然攀援而去，再没有回来

沉寂已久的硝烟，就这样吹过西眉峡

吹过山民的记忆，吹进我的脑海中

从峡口一眼望下去，一片荒冢

如同历史尘封的磷火，依稀在峡间闪烁

望乡台

一座高台，被先人取名为望乡，从这个峡口

望得见长天一色，望得见群山匍匐，望得见云海苍茫

望得见日出日落，望得见群星闪烁，望得见月缺月圆

唯一望不见的，是人心的冷暖

依旧是1950年腊月，一发发炮弹，向着哨卡轰响

高枝上的鸦雀飞了，堆积的枕木飞了，礌石飞了

一同飞走的，还有那些吓得出窍的魂灵

包抄而来的解放军战士，在此胜利会师

远去的烽烟散去了，那些飘逝的幽魂

再也回不到故乡。只有遗弃在荒野和山崖下的名字

组成了一个望乡的纵队，朝天呐喊

没有皈依的灵魂，再无力往生

防空哨所

一架印着星条旗的飞机，打着“自由中国运动”的旗号

飞抵大陆的上空，飞抵武陵，飞抵湘鄂川交界的地方

一个叫响水洞的寨边，升起几堆篝火，引来敌特降落

这是1953年2月的一天。几个警惕性极高的守牛娃

立刻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报告给了政府

一座叫腰带的山，被湘鄂川边的部队和民兵围住

一个顽抗的头头被打死了，三个被迫缴械投降

一场诱敌的战役，就此拉开帷幕，在天空打响

一本名叫《深山歼敌》的小人书，不知喂养了多少眼目

一个雷达防空哨所，就这样建在了八面山上

守护哨所的解放军战士，共有一个班，一条狗

从长空飞逝的电波，诱骗下无数的空中鸟蛋

直到1954年底，从空中，又转入地下战斗

敌特的总部，也从日本茅崎、冲绳和塞班岛的营地

转入台湾。1955年夏，在龙山组台宣布解散的这一天

又给台湾凭添了几分惆怅，和一缕虚无缥缈的幻想

如今伫立历史的高台，回望这道永不消失的电波

八面山如同一艘静静的母船，正驶向浩渺的东方

西壁岭

一个村庄的名字，在历史的长河留下了坐标

一个土匪的老巢，是为匪首的天下

一个关于地名的传说，就此让位给一场剿匪

这是农历1949年腊月初一。八面山的各个岩口

在这个拂晓炸开了锅，请求救援的信号不断传来

走走！一顶八抬大轿，被遗弃在西壁岭老巢

仓皇而逃的匪首，唯留下一个光复大陆的梦

而今从西壁岭走过，历史的硝烟吹过武陵

吹过了海峡，吹到了宝岛台湾

痴人说梦，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如同海市蜃楼

面壁思过。正义与非正义对抗。历史居然惊人的相似

责编：胡承鼎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