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甘建华

衡岳湘水则是衡山和湘江的并称，具体说来，就是现今衡阳15310平方公里的大地山河，也是湖南区域最重要的文化地理版图。最早的文字见诸西晋陆机《咏南岳》：“南衡维岳，峻极昊苍。瞻彼江湘，惟水泱泱。”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本土文化学者的发力，我们宣称衡阳是湖湘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蓝墨水的上游。而关于“蓝墨水的上游”这个说法，最先是台湾诗人余光中先生在屈子祠说的，因此许多人以为这句话单指汨罗江。2015年3月24日晚上，我在高雄拜望余光中先生，面询是否只有汨罗江是蓝墨水的上游，他是这样回答的：“所有文化发祥地都是蓝墨水的上游，哪怕是一条小溪，一座小山，一个屋场。”

湖湘名人蔡伦始。这是我们衡阳人的莫大荣耀，也是衡阳人对中华文明和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汉和帝刘肇永元十七年(公元105年)，东汉耒阳人蔡伦发明了造纸术，蔡侯纸成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英国大文豪乔治·伯纳德·萧曾经说过：“只有在纸上，人类才能创造出光荣美好的事物、真理、知识和崇高的品德，以及永恒的爱。”到了公元4世纪的东晋，耒阳罗含成为与陶渊明齐名的文人，名载《晋书·文苑传》，也是湖南仅有的几个进入《世说新语》的人物，被唐代杜甫、刘禹锡、李商隐、徐夤等诗人所歌咏。罗含撰写的《湘中记》(三卷)，又称《湘中山水记》，是古代衡阳最早的文学作品，尤其以湘中文化地理的描写见长，为中国山水散文的形成具有筚路蓝缕的开创之功。在湖湘文化的人物谱和时间谱上，罗含的出现填补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空白。我所写的《东晋罗含<湘中记>中的衡岳湘水》及其另外两篇文章，深入追溯了吾乡衡阳文学的发轫，拨开了历史曾经屏蔽的烟云，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位东晋湖南奇才。

当今世界有一个说法，衡量一个人是否伟大，他对于这个世界是否重要，其中一个标准就是，他使自己的桑梓或出生地、居住地成为旅游目的地。就此而言，衡阳王夫之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去世之后，晚年隐居的湘西草堂，一直是中外文人士子朝拜的圣地，越来越多的人把它当作一生中必去的地方之一。王夫之是湖湘文化集大成者，与黄宗羲、顾炎武并称明末清初三大学者，与德国黑格尔并称“辉耀在东西方哲学夜空的双子星座”。除了是我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他也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其诗文佳作是衡阳文学的一座丰富宝库，值得我们世世代代地追念仰慕。

(船山先生画像 佚名)

蔡伦之后至王夫之崛起湘中，期间将近1500年时间，衡阳人乃至湖南人中领风骚者谁?——赵葵!这位南宋大元帅出自衡山名门，与岳飞齐名，13岁随父从军，武功盖世，一生却以儒臣治军，为南宋偏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不但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而且是一位著名文学家，诗文有名于时，文史随笔《行营杂录》被历代文集收录，49首诗词入选《全宋诗》。他还是一位著名画家，所画墨梅独步南宋，名载《宋史》和《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杜甫诗意图》原题《竹溪消夏图》，见于《唐诗鉴赏辞典》封面，原件现藏上海博物馆。可惜的是，我们在《湖南文学史》《衡阳文化史》中都没有看到赵葵的名字，那些研究湖南古代人才的专家学者，可能根本没有听说过赵葵的名字。甚至他写的名篇《祝融峰》，《南岳衡山古今诗词集成》也把它放在韩愈名下，可能他们以为这样一首气势雄浑、语言清新之作，舍“百代文宗”韩愈其谁?这可真是小觑了赵大将军。“祝融万仞拔地起，欲见不见青烟里。山翁爱山不肯归，为山醉眠山根底。家童寻着不敢惊，沉吟恐怕山翁嗔。梦回抖擞下山去，一迳罗月松风清。”试读此诗，分明写于晴天丽日、心情大好，而韩愈来游南岳则是九月阴雨、祈神开云，不但文字足以说明事理，韩愈学者们也说其诗文全集中没有这首诗。

再说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曾左彭胡，许多人尽管知道衡阳人彭玉麟彪炳千秋的历史功勋，甚或见过他愈来愈显珍贵的墨梅图，却无视其吟到梅花、齿有余香的《梅花百韵》。试读三首：“一生知己是梅花，魂梦相依萼绿华。别有闲情逸韵在，水窗烟月影横斜。”“铁砚香生万古春，梅花消息写来真。平生自笑风流甚，频把鲛绡画美人。”“太平鼓角静无哗，直北旌霓望眼赊。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他藉梅花高洁清幽、迥异时流的品性，孤标脱俗、傲立霜雪的形象，表达自己的情性、意趣、志向和追求。张翰仪《湘雅摭残》评说：“公诗气盛言宜，不斤斤于呑吐规仿，别有风格。”“诗中有画，画中有人，文采风流，独饶雅趣。”“据鞍顾盼，独往独来，能令人味之不尽也。”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将其比附为水浒英雄地进星出洞蛟童威，称“诗其余事，每摇笔立成。早作效法西昆，属对工丽。其体格沉雄，浑浩流转，劲气直达之作，尤肖其为人。‘撑空有孤塔，高极不嫌危’(《登狼山大观台》)，盖自道也”。

中国历史上科举考试共产生602名状元(上海文化出版社1995年版《中国历代状元录》)，湖南历史上15人状元及第(据长沙天心阁《湖南历代状元名录》)，其中衡阳地区有两席，这就是元代何克明、清代彭浚，他俩都是衡山(今衡东县境内)人。何克明以《云梦赋》名世，彭浚擅长对联，但他们的文学成就并不高。可能囿于视野，除了家乡史志文集，我没有看到历代文学选本收录他们的作品。而像唐宋八大家一样，进入各种选本被后世研究，才是考量一个文学家的终极价值。

从2004年到今天，转眼十六七年过去了，我在做湖湘文化尤其是衡阳地方文化研究时，常常为衡阳的璀璨文明而惊叹，常常为衡阳的名人高士而折服，常常为外地文人谈及湖南不知衡阳而愤慨，常常为一些衡阳人不知衡阳文化而羞惭。为了弥补这种缺憾，我与许多专家学者反复商榷，精心编撰了一个《湖湘文化名人衡阳十字歌诀》，既简明易记，又琅琅上口，这就是：一纸圣、二状元、三学宗、四耆宿、五书家、六僧道、七贤人、八画师、九文士、十世家。其中九个文士分别为：陈衡哲、洛夫、琼瑶、唐翼明、唐浩明、龙应台、残雪、刘和平、海岩。

关于他们的创作成就和文学贡献，网上都有介绍，无需我再赘言，这里只谈几位才女与家乡衡阳的关系。陈衡哲是开一代风气的人物，被公认为“中国新文学运动第一位女战士”。她在《早年自传》中公开宣称：“我的祖先是中国五岳之一的湖南衡山地区的农夫。”海峡两岸当下最有名望的女学者，北京资中筠，台湾龙应台，都是咱们衡阳人。台湾言情文学大师琼瑶(陈喆)老家在衡阳县西乡兰芝堂，少时曾两度回乡避难，《念我故乡》经李谷一深情演唱，成为催人泪下的游子吟。夺取诺奖呼声甚高的著名女作家残雪(邓小华)，老家在耒阳市三都镇明冲村邓家新屋里，前些年她曾多次回乡访旧探亲。我于去年10月20日到访那儿，第一次向世人翻拍解释了残雪家族谱系。

责编：廖慧文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