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三拱门:“湘大八记”之八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0-05-13 09:58:03

文/何云波

“许多年之后,面对校园,一个老太婆将会回想起,她父亲骑单车将她从市里奶奶家接到湘潭大学上幼儿园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湘潭大学是个刚复校两三年的大学,一座教学楼,几栋学生宿舍,盖在一片荒原上,黄土漫漫,活像史前的旷野。”

这是图书馆的周凌云老师在转发我的那篇《湘大,那一抹乡愁》时说的一段话。

那是1979年,一个4岁的孩子眼中的湘大。

1974年8月的一天,虚了16岁的湘大和一个10岁的孩子相遇了,这一缘分让他们不离不弃一起成长共同走过了46年:

“初到湘潭时,学校的校址尚未选定。第一站我随父母到了板塘铺。后来听大人们说因板塘铺那带选址占用耕地太多,……我们很快就从板塘铺搬到了羊牯塘。当时的冻肉厂十分支持湘大的建设,腾出了一栋宿舍平房给湘大筹备处。我们第一批到校者都住进了平房里,住宿、办公室都在一起。当时我家隔壁就是校办公室。夏天的晚上我们常常会搬个竹椅坐在外面,看满天的星星,看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空的流星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萤火虫,最开心的事就是听当年住在我们隔壁的左维伯伯、王树谦伯伯、石光伯伯给我们讲故事。”

这是朱向群老师讲她当年与湘大的邂逅。

其实,每个人都有与湘大相遇的不同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湘大。

(1975年湘潭大学开学典礼,有点像生产队开大会)

1975年,湘大迎来了复校后的第一届学生。开学典礼,在一块空地上,搭了几个台子,背后是临时盖的几间平房,做教室和宿舍,然后,这就是整个的湘大了。

据朱老师说,在参加开学典礼的那些“脑袋”里,其中就有他们几个小学生的小脑袋。大约,那时的大学生人数太少,大学与小学的开学,也就索性混到一起了吧!

湘大自1974年复校,很长时间都没有校门。我们经常在湘大老照片里看到的那个门,有点像一个临时的工地,临时搭起几根架子,权当是“门”了。

(当年颇有时代和湘大特色的校门,没有之一)

等到1979年,16岁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如今宽敞的北京路还是一条窄窄的黄泥巴路,边上黄土飞扬的运动场据说当初是个池塘。曾经举行开学典礼的那块空地上,拓展出一个生活广场,这里有公交车站、有商店、有邮局、有照相馆,简直成了湘大师生们的生活服务中心和对外联络、交流中心。

1985年,湘大终于有了自己的校门——三拱门。

自从有了三拱门,湘大人便有了许多共同的记忆,共同的牵挂。

(蓝天是我的依靠)

“我常常想起那年的九月

你提着行李踏进三道拱门

映入眼帘的场景那样的熟悉

人行匆匆你重新出发

你说她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你第一次遇见她

被阳光抹绿的盛夏时光

是你人生中最美丽的记忆

走上半生只为拥抱她

铜像广场定格背影,晚安”

湘大版的《南山南》,道尽了许多学子共同感受。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我的湘大。那感觉,仿佛就是初恋。

(读研时的何老师,那时好想“油腻”一把)

1985年9月,我来湘大读研究生,三拱门刚刚立起来。

我们都喜欢在这里照相,寄给远方的人,告诉他(她),三拱门,就是湘大。

据说,三拱门的设计灵感,来自伊拉克巴格达大学的校门,但被赋予了新的形象与内涵。有人说,“三”代表的是文、理、工的交叉、融合,以个人而言,当然也可以是德、智、体的全面发展;有人说,它像汉字“山”,不断进取、勇登高峰;而每一道拱门像汉字的“人”,三人成众、众志成城;而拱顶是开放的,探索永无止境……

(三拱门的设计者)

“三”,在西方是“三位一体”,在中国是“三生万物”。老子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体现的是“多”,是阴阳和,是吸纳、融合、生长、创造,是涵精咀华、化育万物,也许,代表的正是湘大的精神。

当年,湘大的老师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海纳百川,成就了湘大之“大”。

湘大学生的好学也是有名的。阶梯教室的鼎沸,图书馆的长龙,书店“抢”书的疯狂,曾让湘大一些学子记忆犹新。

(2017年的一个早晨,湘大图书馆一景)

孟泽教授在《湘大是一片原野》曾回忆说:“在我们的宿舍一楼,有一间书店,当时全校七七、七八、七九几个年级的同学加起来大概还只有一千人左右,但是,那间书店的书架上却总是空空落落的。书到哪里去了呢?被买走了,来什么买什么,来多少买多少,只要是书。我一直记得书店里两个大小伙子守着孤零零三五本书的荒诞剧情景。”

我在“湘大八记”之《在南山的阶梯里人来人往》中说到当年在阶梯教室听选修课和学术报告时人山人海的情景,便有同班的王德亚同学在留言中补充:

“物理系老师讲的‘摄影技术’(有几个下午),我也听过,那老师的形象我还记得。还有物理系盛家铁老师讲的‘激光知识’,我也听了,现还记得激光分类中的‘脉冲式激光’。那时‘激光’刚刚兴起,学校能给全校学生讲如此新知,亦见其新潮、前卫。学校配合‘激光’,还在一教四楼电教室放过内部片《蓝光闪过之后》。”

如今在中国人民大学做俄语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的陈方博士回忆她童年时的湘大:

“我的童年记忆又被你的妙文唤醒了,我似乎想起阶梯教室确实是听讲座(报告)的地方,记得有一次不知什么人做的什么讲座(小学时的我对此毫无兴趣),阶梯教室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几个在里面玩的孩子想贴着窗子溜到外面,结果走到一半发现好多学生为了视线更清楚,一脚踏着长桌,一脚蹬着窗台,几乎高耸入云地在听讲座,我们已无回头路,犹豫片刻,就从那片人体高架桥底下冲了出去……”

有这样一种氛围,想不受感染都难啊。

(八十年代的湘大学子,就是这洋范)

前些天,中文系七、八十年之交几个年级的朋友圈里,传着七七级师兄袁铁坚写的一篇文章《一个真实而坦诚的人》。文章追忆前些时去世的中文系老书记马国兴。马书记以团政委的身份从部队转业到学校,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时代氛围中,也成功地实现了自己人生的转型,他“与人为善,公平处事,而且极具包容心。”学生的一些貌似思想解放“超前”的做法,曾引起风波,但在中文系都被淡化处理,学生毕业也未受影响,这才有了这些校友日后的成就和他们对母校的努力回报。

也许,正是这种开明与包容,才成就了八十年代的中文系、八十年代的湘大的生机与活力。

(今日铜像广场)

2007年,湘大继续扩张,三拱门作为校门完成了它的使命。

2008年,湘大50周年校庆,广场上立起了毛泽东主席铜像,然后有了铜像广场。

2018年,湘大诞辰60周年,铜像广场被纳入湘潭市精美城市建设工程,进行提质升级改造。宽阔的大道,连绵的树林,大片的绿地,广场真正地“大”了起来。

校门被前移到了二环路边,它其实不是门。那刻着“湘潭大学”四个字的石碑,沉静、素朴、大方,内敛而不张扬,它是开放的,仿佛只是一个路牌,指引你走进湘大,走进书的海洋。

(今日校门,是门不是门)

迈步进去,你便走进了湘大的现在,也走进了湘大的历史中:

“学府堂堂,伟人所倡。

鸿业奕奕,群贤共襄。

胸怀天下,立足湖湘。

广育英才,化育栋梁。

博学笃行,凤翥龙翔。

盛德日新,报国强邦。

跬步千里,日就月将。

矢志一流,勃兴未央。”

这是湘大的“足迹”,也是湘大的精神。沿着这“足迹”,从1958,到1974、1978、2005……直到今天。

1958年,湘潭大学诞生,毛泽东主席亲自题写校名,并嘱托:一定要把湘潭大学办好。

1974年,国务院批准恢复湘潭大学。

1978年,湘潭大学被国务院列为全国18所、湖南省唯一的一所综合性重点大学。

2005年,教育部与湖南省签署协议,将湘潭大学列为省、部共建学校。

湘大,就这样一步步走过来。

(广场是一本书)

三拱门,则成了湘大的一个符号,一种精神象征。

如果说,湘大是一本书,三拱门便是开启这知识殿堂的钥匙。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当年的一田,如今成了文化广场,成了学子们聚会、开演唱会,放飞梦想、舞动青春的地方。

文化广场边的办公楼,据说设计者的理念,是让它成为一本徐徐打开的书。

(办公楼,一本徐徐打开的书)

北京路,让三拱门与图书馆遥相呼应,互相致意。

博学笃行,盛德日新。大学,就是一个读书、修炼的地方。

在书山学海中成长。

然后,重新开始新的旅程。

(当年朴实的学子)

要分别了。然后,来到三拱门前,再留下几张照片,再大声地说一声:再见。

再见,就是为了再次相见。

“我们都曾经历过人间的悲欢合离

怀着远大的梦想走出三道拱门

你说未来的道路不太清晰

全世界的湘大人给你勇气

向前跑吧

黑夜给你好梦

新的启程 新的一场旅行”

毕业了,无论你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你会无数次梦回三拱门。因为它早已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那里有你的青春印记,你的懵懂幼稚、年少轻狂,你的梦想,或者,你的初恋。

湘大是我的初恋,我的初恋是你。

(永远记得的是初见你时的模样)

“你带我追溯宇宙的起源

引导我思辨人生的方向

你教我做傲雪的梅花,

风中挺立的白杨

你一次次告诉我应该喜欢自己的改变

我却自私地希望你永远保持初见时的模样”

——皇甫少华《多想告诉你 ——献给母校湘潭大学》

也许,这就是初恋的情怀吧!就像我们时时为湘大的发展、变化而欣喜,却又时时怀念她旧时的朴素的模样。

离开母校三十六载,我们七九中文入学四十周年聚会,钟大兴同学写了首歌《我和我的母校》,然后让大家学唱:

“……

我最亲爱的母校

三道拱门永远把我拥抱

你像母亲一样引领我守正创造

我和我的母校

像蓝天和那鹏鸟

鲲鹏是天的骄子

天是鲲鹏的依靠

每当蓝天在感召

我总想飞得更高

我们憧憬

诗和远方

共成长同欢笑”

(我曾经总想飞得更高)

自从那一天走进三拱门,仿佛就是一个前世的约定。

据说,三拱门每一“拱”单壁弯折处高13米,双臂合起是14米。1314,我们与三拱门,与湘大,也就这样“一生一世”了。

致谢:

“湘大八记”断断续续地写完了。落下“一生一世”这最后几个字,竟没有完成一件事后的轻松,反而有着种种的失落与不舍。跟一个心仪的人独处一段时光,然后要暂时分离了,大约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因为一场疫情,这个假期竟分外地漫长,从寒冬到初夏,几个月的时光,大部分时候宅在屋里,偶尔去校园里走走,竟分外地觉得新鲜、亲切,让人珍惜。就像那个长年跟你在一起的人,分别一段时间,再见时,突然发现,在那一蔬一饭的厮守中,原来有那么多的地久天长啊!

一个初春的下午,去久别的秀山走走,看满树的新绿,把手机镜头凑过去,发现,每一片叶子,哪怕是米粒大的花蕾,都隐藏着一个无限丰富的世界。它们可以是灯,是船,是少女的笑靥,是飞向天空的风筝,飘在海里的白帆……真是一叶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啊!

从此,时不时都要去校园里走走,寂静中,一山一水,一池一亭,一楼一园……都可以让你流连许久。有时,坐在秀山上的游息亭里,吹着风,发着呆,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的,就是这山、这树(哪一棵可能就是我亲手栽下的),一晃就四十年了。

四十年,酿一坛韶华不醉酒;

四十年,温一壶青春不老茶。

四十年的邂逅、分离、回归、厮守,足以让我写点关于湘大的山水、楼阁、人事的文字了,当然,那里也有我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当年的勤人(情人)坡,不知道是否也是139级台阶】

这些文字陆续发出来,竟也得到不少朋友、同事、校友、同学的喜爱。也许,他们是从这些文字中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湘大记忆;或者,对在校的湘大学子而言,这些文字勾起了他们对早已习以为常的校园的想念:我的湘大,好久不见;而对于没有湘大背景的朋友们而言,谁又没有自己的初恋、自己的母校、自己的乡愁呢?有本来跟湘大没有瓜葛的读者说:

“知道湘大,是因为一个梦。去年某一天,做梦梦到女儿考上了湘潭大学,梦醒后,百度了一下,原来真的有一所叫湘潭的大学。不知道四年以后,女儿能不能来到这所可以坐在亭子里,汲风云雨露,伴日月星辰,在松风中遨游书海的读书的好大学呢?”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的缘分。真想四年后,再看看那位母亲的女儿是否真的来到了湘大。有名“梦想成真”的校友留言:

“何教授对湘大一往情深,拳拳之心籍一行行生趣盎然的文字力透纸背,让湘大毕业学子重燃美好回忆,更添前行的动力。细品文字,犹如重回饱含温情的湘大大课堂。我们需要冠以湘大之名的学术科研论文,那是湘大立足于名校之林的底气和担当,我们也需要听到发自湘大的低头吟唱,一如朱自清《荷塘月色》之于水木清华,这也是湘大魅力的力量之源。”

谢谢这位校友还有其他许多人的留言、鼓励;谢谢读过“八记”的所有读者;谢谢登载这些文字的“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湘潭大学新媒体中心”“湘潭大学校友总会”公众号;谢谢朱向群、唐旭丹、彭万里等老师还有旋梯书苑张雷、一七聚郭斌等校友提供珍贵的湘大老照片;当然,也要谢谢我自己,在这个功利的时代,竟然还有心思写写这些看似“无用”的文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初心”。

(八十年代的歌)

在这个据说因为“三观”不合在不断产生撕裂的社会,其实总应该有一些共同的坚守,比如爱自己、爱他人、爱母校、爱国家、爱人类。仇恨使世界分裂,也许只有爱,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温暖。

有细心的读者,从这些文字中听到了“八十年代的歌”,那就把这些文字献给我的母校——湘大,还有曾经的让人难忘的八十年代。

责编:彭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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