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腌菜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0-03-09 19:01:29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3月9日讯(孙文才)时近冬至,母亲从乡下打来电话,让我抽时间回去尝尝已泡制好的腌菜。已大半年时间与腌菜无“缘”的味蕾瞬间被激活,熟悉而又顽固地附着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我的家乡属江南典型的丘陵地区,土质松软肥沃,日照充分,雨量充沛。大白菜、芥菜、萝卜菜等在这样的阳光和温度下得以良性生长,也造就了一种美味,那就是腌菜。不论南方还是北方,腌菜始终是餐桌上的一道主食。北方人以猪肉炖腌白菜来满足你的胃囊,而南方人则以腌制的芥菜、萝卜菜、辣椒等成为地方美食的名片。特别在我的家乡,尤以萝卜腌菜为盛,也是我的最爱。无论脚步走得多远,无论身居何方,萝卜腌菜始终是岁月沉淀的乡愁。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喧嚣繁华的都市,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

和大多数农村一样,霜降过后,母亲便开始腌制萝卜腌菜。主材料比较讲究,必须得是开春撒播的萝卜菜。茎叶丰茂,但萝卜不能太大,中等“个子”,圆形,有点像小时候玩的陀螺,而且必须要经历过风霜雨雪的浸润,否则,会影响口感。但大多数人没有遵循这些礼数和讲究,只要是腌菜,便是生活里的美味。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母亲带上我来到自家的地里开始采收萝卜菜。为了保证萝卜的完好无缺,采收时不能用锄头挖,只能用手扯,所以,双手常常会沾满菜色。母亲是主力,我只能帮着把采收的萝卜菜拢堆后放进箩筐里。因为长时间弯腰,母亲有些吃力,即使是冬天,可母亲的额头却明显渗着汗珠。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母亲,那佝偻的身子和布满汗珠的额头,从此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母亲采收回来的萝卜菜足足有两大筐。接下来便是洗净、晾晒。晾晒的时间不能太长,只要晒干水分即可。天气好的时候,在我们屋场,每家每户门前都是一道别样的风景:支起几根长竹竿,将萝卜菜萝卜朝上,茎叶向下,一字排开。在冬阳的温润中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散在整个屋场。缱绻反复,拼命纠缠着你胃里的“渴望”,让你欲罢不能……

制作萝卜腌菜的工序算不上复杂,但很讲究,也没有太多的科技含量,所有工序纯手工。盐,永远是腌菜的灵魂,决定着每一样腌菜的口味和质感。盐放多了则太咸,就会失去腌菜的本味。盐放少了则会太酸,就会缩短腌菜的保质期。因为没有固定的标准,所以在腌制的时候全凭经验和手感。晾晒后的萝卜菜必须得手工剁碎后才能揉搓,这样才能使盐分子与有机物亲密融合,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这道关键工序很耗时,也很费力,对手的伤害也很大。常常是一道工序完成,双手被盐刺激得通红,十几天都不能完全康复。就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为什么整个冬天母亲的双手都很粗糙?因为她用双手把来年的憧憬和对家人的爱都揉进了腌菜里,使得萝卜腌菜的味道更醇厚、更暖心。

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封坛后的萝卜腌菜在盐的作用下,持续发酵。在等待的日子里,你可以聆听腌菜坛冒泡的咕咚声,也可期待严冬过去之后的春暖花开。因为春天到了,萝卜腌菜就可以开坛了。那份期待仿佛一份荣光,有母亲的辛劳,也有我简单的快乐,还有全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漫长的等待总会给你不一样的欣喜。农历腊月,年味渐浓,空气中开始弥漫萝卜腌菜的清香。每到这个时候,萝卜腌菜也就盛装登场。在大锅里倒上菜油,放点剁辣椒,点缀些许葱花,一碗鲜亮、脆爽的萝卜腌菜赫然桌上,令人垂涎欲滴。夹一口送入口中,浓郁的香味瞬间淹没唇齿,迫不及待的胃酸蜂拥而至。这时候,你会不自觉地心跳,尔后便如食甘怡,全身舒爽。此时,你的幸福、你的满足、你的愉悦全都写在脸上。因为,吃了萝卜腌菜,心里便再也没有冬天。

因为是腌菜的开坛,所以父亲会喝点小酒。每每酒至半酣,微醺的父亲总是眯着眼,满足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偶尔会和母亲相视一笑。或许,这就是幸福,原来其实很简单!

岁月很有魔力,总在过去了很多年之后,才会留给我们无尽的怀想。在那个贫苦的时代,我们的父辈们用一双勤劳的手将自己一亩三分地里收来的萝卜、白菜、芥菜等腌制出农家人一个冬季的温暖和守望。打我从记事起,萝卜腌菜就一直陪伴着我,不论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是少不更事的中学时代,以及后来上中专到参加工作,我一直对萝卜腌菜不离不弃。即便现在生活好了,一年四季新蔬水果品种繁多,大鱼大肉成了桌上的常客,吃腌菜的人也屈指可数,但我对萝卜腌菜却情有独钟。每一年,母亲都会为我准备好一坛萝卜腌菜,她把对儿女的牵挂都贮藏在腌菜坛里,融进往事的记忆和普通的儿女情长。母爱的伟大,如萝卜腌菜的醇厚绵长,经岁月的积淀,永远是舌尖上悠长的回味。

萝卜腌菜,除了拥有乡野菜根的味道,还有故乡的情结。这情结,一如父母厚重如山的大爱,时刻温暖着我的人生和梦想。



责编:罗城东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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