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的湖南“自由行”路线,请收藏

  潇湘晨报   2019-09-28 09:23:32

刘禹锡的湖南“自由行”路线,请收藏

◀位于常德武陵区的刘禹锡雕像及司马楼。

湖南是一个“诗的国度”。这既源于它的自然山水之美,又得益于历代贬谪知识分子和旅行者们对它的探索发现。自屈原以降,无数华章诞生于此,并由此形成独特的“潇湘美学风格”。追寻他们的足迹,用诗歌来重新解读湖南的人文地理,是《湖南,如诗说》这一系列文章的初心所在。

撰文丨潇湘晨报报记者 常立军

和大多数传统知识分子一样,唐代诗人刘禹锡也是一位充满政治热情的人。

“永贞革新”就是他在二王(王叔文、王伾)政治集团领导下,参与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这场以加强中央集权为目的运动的矛头直指当时的三大政治势力:宦官集团、藩镇军事集团和朝廷内的朋党集团。可以说,把当时能招惹的人全都惹了一遍。因此是一场注定输得很惨的斗争。公元805年,短暂的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先是被贬连州,途中又被贬朗州。曾经意气风发的他,自此开始了人生一次又一次的贬谪生涯。

一路走一路思考,一路感慨,中国的诗人和哲人大都“在路上”。刘禹锡在湖南的足迹,也是他寻找自我的过程。

古代交通中心洞庭湖:一个经过六次的地方,当然很难忘

作为从长安南下的必经之路,洞庭湖简直就是刘禹锡的梦魇。

二十年间,据文献可考的就有六次之多。第一次经过洞庭是公元805年的第一次贬谪。永贞革新刚刚经历惨败,他的心情非常恐慌。路途的艰辛也让人崩溃。贬谪不是旅游。唐代的法律规定“应流贬之人,皆负谴罪……”情况稍微严重的,要求“日驰十驿以上赴任”。唐代一驿三十里,十驿三百里,拖家带口的贬谪官员们,可以说是“被驱不异犬与鸡”。这种境遇下,大多数人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了。韩愈就曾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凄苦诗句。

此时的刘禹锡,心情同样不好。在路经君山岛时,他写下了《君山怀古》:

属车八十一,此地阻长风。

千载威灵尽,赭山寒水中。

这应该是他在湖南的第一次访古,只是过程很不愉快,诗里透出一股颓败无奈的心情。

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夏,刘禹锡从贬谪地夔州(重庆奉节)调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又一次经过洞庭湖。他自述为“长庆四年八月,予自夔州刺史转历阳(和州),浮岷江,观洞庭,历夏口,涉浔阳而东”。这个切换贬谪地的倒霉秋天,却是一个难得好风景的季节,之前他路经洞庭都不是秋天,欣赏“洞庭秋月”的美景一直是他内心的期待。愿望既遂,于是他写下了《望洞庭》一首,以作纪念: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刘禹锡此时的心情,比写《君山怀古》时显然已经平静了许多。

洞庭湖是一个重要的地理分界。即使是在经济文化都很发达的唐代,洞庭湖以南的湖南区域,依然被视作蛮荒之地。烟波浩渺的洞庭,也就成了繁华与荒芜的分界。古代都走水路,洞庭湖一时成了贬谪官员们的集散之地,于是被寄托了诸多哀愁。加之先贤屈原在洞庭湖流落时的哀叹,更让这湖水泛起无数的哀愁。几乎所有路过洞庭湖的诗人都在此留下诗篇。

唐宋时期洞庭湖水域向西拓展,达到方圆七八百里,是洞庭湖最深的时期。“八百里洞庭”开始频频出现于这一时期的诗文中。彼时的洞庭湖,连接湖南的四水及汨罗江,由此上溯,可达湖南四大流域,覆盖湖南全境。作为湖南当时的水路交通中心,洞庭湖对于刘禹锡而言,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地理坐标。

刘禹锡说:汉寿这地方未来会变成交通要道

刘禹锡从洞庭湖进入常德后,开始了他的贬谪岁月,一待就是十年。他是那种闲不住的性格,贬谪带给他一个四处访古幽思的机会。汉寿离常德城很近,他在这里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汉寿城春望》:

汉寿城边野草春,荒祠古墓对荆榛。

田中牧竖烧刍狗,陌上行人看石麟。

华表半空经霹雳,碑文才见满埃尘。

不知何日东瀛变,此地还成要路津。

这是一首充满了废墟审美意识的诗歌。《唐诗鼓吹笺注》说:“只‘野草春’三字,已具无限苍凉,无限感慨。”刘禹锡似乎很擅长写这类题材,“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也是他的名句。

汉寿城在汉代是交通要道,隋朝时已荒废。刘禹锡所感,正在于此。荒祠古墓,据说指的是伍子胥庙和楚平王墓。作者在诗题下自注:“古荆州刺史治亭,其下有子胥庙兼楚王故坟。”荆州,东汉时荆州治所在汉寿县,故址在今湖南省常德市东北。治亭,修建亭子。关于楚地是否有伍子胥庙的问题,历史上学界有争论,但大多持肯定态度。

汉寿这个地方,春秋战国时期属于楚国,后因沅澧水下游地区,正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流放、行吟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求索之地,故称索地。而刘禹锡笔下的这个汉寿城,正是秦黔中郡和东汉武陵郡的索县县城。因城内建有香火旺盛的“崆峒观”又名崆峒城。也同样是在东汉顺帝刘保阳嘉三年(134年)分索县而新设立汉寿县的县城,同时还将荆州治所由江陵移至这里,直到公元196年刘表任荆州刺史时才移至襄阳,后又移回江陵。

据说汉寿的得名源于汉王朝的一个愿景。“阳嘉”是汉顺帝的年号,“汉”是指当时的王朝,“寿”是指长久之意。汉顺帝在位时,外戚梁氏擅权,汉室渐衰,把新设的县叫汉寿,其意义是颂祷汉代江山之长久。当时的汉寿城(崆峒城)城址在今鼎城区韩公渡镇城址村。分大小二城,大城(老)平面长方形,城墙均为夯土层。大小二城分别为古索城和荆州治所的遗址。

刘禹锡的确很有远见。他的预测没错,汉寿如今真的成了“要路津”。长常高速、石长铁路都在此经过,汉寿的太子庙也成为湖南交通中重要的枢纽。

常德与刘禹锡被贬的朗州,真是同一个地方吗?

常德武陵区的柳叶湖边,现今有一座司马楼,仿的唐代风格。司马楼前的湖边,即是刘禹锡塑像。雕像面朝烟波浩渺的湖水,深沉凝重。

朗州(常德)十年,是刘禹锡人生最重要的转折。那时的常德,叫朗州。刘禹锡在朗州整整待了十年。十年间,他几乎跑遍了朗州乡土,了解风土人情,遍访历史胜迹。贬谪可以让一个人沉沦,也可以让一个人深思。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词二首》之一)以及“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这些诗歌,表达了一种在苦难中的乐观心境。刘禹锡在常德,也经历了一个从消沉到达观的转变。

刘禹锡被贬谪的官职为朗州司马。朗州和现在的常德,是同一个地方吗?

常德乃湘西北重镇,历史名城。《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载:汉置临沅县,先后有临沅、监沅、武陵、嵩州、朗州、鼎州、常德等名称;历为县治及郡、州、府、路、行署驻所。据考证,始称常德在宋朝。北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在鼎州设常德军,后升州为常德府。

朗州是常德的一个历史地名,之前的名字是嵩州。

隋开皇十六年(596年)改嵩州为朗州,治所在武陵(今常德市)。隋炀帝(杨广)时为武陵郡,辖武陵、龙阳(今汉寿)二县。辖境相当于今武陵区、鼎城区、桃源县、汉寿县;唐代辖区相当于今桃源以东的沅江流域。北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改为鼎州。

隋开皇十六年(596年)改嵩州置,治所在武陵县(今湖南常德市),大业初改武陵郡,唐初复为朗州,天宝初又改为武陵郡,乾元初复为朗州。辖境相当于今湖南常德市及汉寿、桃源县地。北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改为鼎州。

可见历史上的常德远不如现在广阔,朗州也只能说是如今的常德市区及周边县市,现在的常德增加了石门、澧县、临澧、安乡、津市这些地方。

朗州这个地名又是从何而来?

《武陵县志》记:“沅水经青泥湾与马面溪合,折东十里,经县治南,为朗水。”可见朗水即沅水,自青泥湾流经市治前德山的一段,它以其清朗的特征而得名。故隋、唐时改武陵郡为朗州,后又称武陵城为朗江,而在德山所建书院也称“朗江书院”。

朗州的十年,对于刘禹锡而言,是一段极为重要的人生时期。他在这里经历了最为苦难的贬谪生涯,也经历了最为深刻的人生思考。十年间,他遍访朗州的山水古迹,在行走中体悟人生。他的文风、他的人格都在这里变得日渐成熟起来。

沿着沅水找到马援战死的壶头山

刘禹锡喜欢访古,访古之时,多有怀古的感慨。无论是贬谪途中,还是贬谪所在的任内,他都喜欢寻访那些湮没于荒草中的古迹,可以说是一个地道的访古爱好者。

当时武陵县所辖,有一座壶头山。壶头山为古山名,在今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东北沅江沿岸,接桃源县界。《武陵记》:“此山头与东海方壶山相似,神仙多所游集,因名壶头山。”为什么怀化的山,跑到了常德境内?其实沅陵与常德的桃源县是邻县。唐时沅陵属辰州,壶头山一带临近桃源,完全有可能被划入了朗州的所辖范围。因此,刘禹锡并没有离开他的任职地范围。

这座偏远小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汉代伏波将军马援。“马革裹尸”这个词的出处就是马援。对于伏波将军马援的崇拜,在沅水流域乃至整个岭南地区,自古就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

刘禹锡特意跑到壶头山,找到伏波神祠。并写《经伏波神祠》以纪念。

蒙蒙篁竹下,有路上壶头。汉垒麏鼯斗,蛮溪雾雨愁。怀人敬遗像,阅世指东流。自负霸王略,安知恩泽侯。乡园辞石柱,筋力尽炎洲。一以功名累,翻思马少游。

马援在湖南做了什么,以至于可以引发如此隆重的纪念?《后汉书·马援列传》记载:东汉建武二十五年(49年),马援讨武陵蛮,“军次下隽,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崄,从充则塗夷而运远,帝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搤其喉咽,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三月,进营壶头”。

次年夏,“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马援最后病死于湖南的壶头山。

关于壶头山的历史记载,历史上同样很多。《武陵记》曰:“壶头山边有石窟,即援所穿室也。”《水经·沅水注》亦载:“夷山东接壶头山,山高一百里,广圆三百里。山下水际有新息侯马援征武溪蛮仃军处。”

病死后的马援成了人们心中的神,伏波庙在广东、广西及湖南分布广泛。

但岭南的伏波庙,祭祀的多是另一位伏波将军路博德,马援为配祀。湖南境内的伏波庙则专为祭祀马援而建,与路博德几乎毫无关系。原因与两人的不同经历有关。路博德南征时并没有经过湖南,而马援则在晚年征武陵的战争中死于辰州壶头山。

马援是一个失败的英雄。对于失败者的崇拜,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比较少见。

对于马援的崇拜,成为湘西、湘中、湘西北地区具有重要影响的民间信仰之一。湖南境内对马援的崇拜主要分布在沅水、澧水流域。至迟在唐代,常德已经出现了专祀马援的伏波庙,并形成与此相关的服饰文化特征,当地“妇人皆用方素蒙面,屈两角系脑后,云为伏波将军持服。鼎澧之民率皆如此”。

关于马援的崇拜在历史上延续多年。

清代康熙年间,徐炯奉命巡视云南,路经湖南,“自入武陵境,村里每立马伏波庙”,其原因是“马援征五溪蛮于此,故民皆祠之”。澧州(今澧县)城东五十里有马援城,相传“汉新息侯马援所筑”。沅水中上游地区是五溪蛮故地,对马援的崇拜更加普遍,“祖每尊盘瓠,祠皆祀伏波”成为当地民俗的主要标志。到了明代,明朝皇帝“大秩群神,公庙之在辰者独登秩典”。马援庙被纳入官方正统祀典,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于马援的崇拜,反映出中原政治、军事力量向南方推进的历史进程。而刘禹锡在沅水中游写下的诗歌,则从文学的角度印证了湘西、湘西北一带对于马援的神化崇拜,为民间对马援的崇拜历史提供了佐证。


责编:杨兴东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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