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的食单丨黄孝纪:《虾公》

  八公分的时光   2018-10-27 12:09:12

(文中图片来源网络)

虾公

作者丨黄孝纪

村中曾经有句俗话:“塘里无鱼虾也贵。”

这话的含义,固然是多方面的。可仅从字面上理解,也可引申为家庭成员及社会关系的单薄,甚至可以扩展为其他多重寓意。

如果说,以前村人说这句话,引申意义大于字面本意。那么现在,这句话则成了当下乡村水生环境的写实。确实,在如今的故乡,泉眼枯竭,江流水浅,水圳断流,池塘荒废,别说什么大鱼小鱼,泥鳅黄鳝,青蛙泥蛙,螃蟹团鱼,真的是连一只虾也难以见到了。在这样的处境之下,若是在某一处清秀的流水中,还能看到一群活泼可爱的野生小虾,你说珍贵不珍贵?

可在三十四年前,情况不是这样的。那时故乡的江流、溪涧、水圳、池塘、水井,哪处没有鱼虾?

在故乡,虾叫虾公,多是黑色的小虾,腿足如须,身子弯弓细瘦,还不及一个指节长。这虾喜爱群居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特别是长满了如绦丝草的江段和溪圳,流水清澈,虾公更多。虾公在水草边浮游、弹跳,十分敏捷,要想徒手抓住,还真不容易。我们小时候在田野捉鱼,捉泥鳅黄鳝,对于这些小虾公,是十分不屑的。偶尔在清水里捉到几只,塞入嘴里生吃,似乎有一股咸味。也有一种大的虾公,我们叫木虾,大的有食指粗长,体色泥黄泛白,前面一对粗大长须。这种木虾平素少见,我们在江洲边的小水氹或石头水巷里斛水捉鱼挖螃蟹时,偶有捉到。

曾有好些年,村中妇女倒是在盛夏时节热衷于捞虾公。捕捞工具,多是自制的简易捞网:剪一块尼龙丝网或纤维化肥袋,缝在从旧竹筛撤下来的U形竹片框上。我的母亲,就曾用这样的捞网,在水圳边捞虾公。

有的时候,几名妇女一同结伴捞虾公,她们腰间绑着一只竹篮筐,筐里放一只碗或一只铜勺,沿着村前的水圳和江流,一直往上游而去,走几里路,过了临近的几个村子。捞虾公时,她们一路走在齐腰身或胸口的水里,沿着草岸边一次次刮捞,用碗或勺子,装了网底弹跳的虾公和小鱼小泥鳅,倒入篮筐。偶尔在虾多的地方,一网甚至能捞到一碗。盛夏高温,离水的虾公易死,为此,她们常摘了大芋头叶,放在篮筐里遮盖。

酷热浸泡在江水里捞虾,易发生中暑。有一年,村中一名妇女,突然在江水里晕倒,幸亏同行的人及时发现,才避免了一场意外事故。

捞回家的虾公,用水漂洗一番,剔除草叶泥沙等杂质,倒在禾场上摊开晾晒。不一会,原本黑色的虾公,就成了白色。再过一阵,又变成了一片通红,正应验了俗话所说的——死了虾公满身红。待傍晚收起,已是一堆干虾公。

干虾公炒青辣椒红辣椒,是夏秋间村人经常能吃到的菜肴。若是再和上一些切碎的酸风菜,或者酸豆角,香辣开胃,更好吃。干虾公能长久保存,冬日里炒腌着的剁辣椒,下酒下饭,风味绝佳。

以后,有一种类似小牙膏似的癫药被村人从圩场买了来,专门用于捕捞虾公,则无异于大规模屠杀了。用时,在江段或溪圳上游挤一管,沿途便都是在水面呈癫狂状态浮游的小虾,黑压压的。不胜药力的虾公,纷纷死去沉下,被流水冲走。

2018年10月27日写于义乌

黄孝纪

出生于湖南永兴八公分村。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近年致力于“八公分系列”散文的写作,单篇作品散见《福建文学》《湖南文学》《阳光》《绿洲》《牡丹》《少年文艺》《江河文学》《山东文学》《延河》等20多家纯文学期刊及全国各级报纸副刊。

著有“八公分系列”散文集《晴耕雨读 江南旧物》《老去的村庄》《八公分的味道》《八公分的时光》《瓦檐下的农具》《一个村庄的食单》六部。

其中,《晴耕雨读  江南旧物》于2018年1月由天地出版社常规出版,并荣获“东丽杯”孙犁散文奖;《八公分的味道》入选2016年湖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选题;《八公分的时光》入选2018年度湖南省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项目,且《八公分的味道》《八公分的时光》两书预计2018年内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常规出版;《老去的村庄》即将由西苑出版社常规出版。

责编:李婷婷

来源:八公分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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