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老兵卢华:战士伤愈后嚷着回前线杀鬼子

  衡阳晚报   2018-07-12 07:55:30

国民革命军第10军第三野战医院上尉军医

卢华:带着伤兵沿湘桂铁路逃离衡阳

↑现年96岁的卢华老人患有颈椎病,出行要拄拐杖。

↑卢华在接受采访

↑1944年夏,湘桂铁路成为逃亡大通道

■文/图 本报记者 罗文鹏

老兵档案:

卢华,1922年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象山县舍浦镇。曾是国民革命军第10军第三野战医院上尉军医,参加过衡阳保卫战、武汉会战的外围战以及长沙会战等重大战役。

14年艰苦卓绝的抗战,改变了那个时代许多人的命运。小学毕业后,卢华跟叔叔离开家乡,从浙江来到位于江西南昌的国民政府军政部第五陆军医院。叔叔是医院的军需科长,院长也是他家亲戚。

抗战打响前夕,叔叔决定回乡,临走时问卢华要不要一起回乡,他却决定独自留下。后来,他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军医,见证了“泰山军”(即第10军)在长沙的一战成名,也见证了“泰山军”坚守衡阳47天的悲壮惨烈。

参加武汉会战的外围战

叔叔离开第五陆军医院后,卢华先从实习生做起。当时他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五六个年龄相仿的人,大家一起学西医,然后还学文化和有关西药的拉丁文。

1936年,第五陆军医院搬到武汉。1937年7月,抗战开始。他记得,1938年初,医院收容了一部分伤兵,大多来自淞沪会战。后来,伤员越来越多,医院床位不够,当地发动义工来帮忙——换药、喂饭、洗衣服、做饭。此时,卢华是一名药剂员。

1938年,南京沦陷,民国中央政府先后搬迁到武汉、重庆。下半年,武汉会战打响,军政部新成立了很多军医机构,有伤兵收容所、收容大队,分配到各个战区、军区、兵站,但人员、财务仍然归军政部管。

当时,医院有一个主任,被派到江西南昌的26伤兵收容所当所长,卢华也一同去了。之后,他们参加了在九江一带开展的武汉外围战,这是他第一次参战。“仗打得相当激烈,最怕日本人飞机丢炸弹,低飞扫射。”他回忆道。

在九江一带打了两个礼拜,伤兵不断地往下送,白天不敢用担架抬,就往茂盛的草丛、树林里藏,晚上再抬上来,轻伤的还好,重伤员要等着民工打马灯送上双层大救护车,再送到后方收容所或者大医院。

这一仗打完后,卢华随部队后撤到江西怀泽整休,大概半年后,又送伤兵到宜春。

培训“速成”为第10军的军医

战火连绵,国土不断沦丧,军医人才奇缺。在这种情况下,卢华被派到邵阳的军医学校——军医预备团接受培训。经过速成训练后,他正式成为一名军医。1941年底,卢华毕业,进入第10军第三野战医院,参加了长沙第三次会战,会战结束后,又随第10军到衡山一带整休。

1944年三四月份,一场新的大战已经在谋划中。他所在的第10军第三野战医院,驻扎在衡阳外围的茶山坳,衡阳保卫战前夕,又搬到了湘江西岸的衡阳市近郊的69兵站。

“刚开始形势还好,伤兵还能送出去。”他说,最早看到伤兵,是在五月底六月初,那是湘北送过来的伤兵。随着日本攻近衡阳,伤兵也越来越多,“最多时一天有100多个伤兵。”

战局越来越紧张,“日本军队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野战医院的条件极其简陋,把稻草往地上一铺,伤兵就躺在上面,还有农民用来晒东西的竹席、木门板,都拿来当床用。装着药品的木箱子,用绳子串着,扁担一挑,随时可以走。

“虽说是医院,但房子是兵站的土砖房。没有专业的手术室,对伤员简单包扎后送往收容所。”卢华说,更要命的是药品奇缺,没有消毒药水,就用盐水代替。绑带没了,就把被单、被套撕了,就连衣服袖子也撕了。

大战进行时,正值炎热的夏季,蚊子叮咬传染疟疾的情况比较普遍。“人感到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是疟疾的症状,要靠美国进口药才能治好,但这种药品奇缺。”他说,当时卫生条件很差,好在病的是少数,多数是伤兵,消炎止疼药一包包地往伤兵伤口上撒。

守城的防线不断在萎缩,野战医院也随之往城里撤。第三野战医院最后撤到了离湘桂铁路几里远的城郊地带。

他最担心敌人的飞机和炮弹。为了避免被炸,医护人员和伤兵通常会躲到水沟、山沟里,头上戴树叶做的“帽子”,或者躲进树林、草堆,或者寻找坎坎坡坡藏起来,重伤兵能抬走的尽量抬走,没有办法抬走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据卢华回忆,第10军共有三个野战医院,设在郊区的第三野战医院相对比较安全。“我们运气比较好,医院转移到偏僻农村,从没有被日军炸过。”

战士伤愈后嚷着回前线杀鬼子

城内炮火纷飞,城外也是炮声隆隆。虽然身处外围,但卢华一直紧密关注战局,经常会向一些战士了解前线最新战况。

“你的伤在胳膊上,挺勇敢啊你!”有一次,他为一位伤兵换药,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他娘的,拼刺刀受的伤。”伤兵说,与敌人太近了,壕沟里出来就跟鬼子进行肉搏战。

“勇敢勇敢,换换药,来帮帮忙。”见伤得不严重,卢华立马要他上好药后,一起帮忙照顾其他伤兵。

“医院里共有八九十名医护人员,伤兵下来,马上绑止血带,包扎好再送到后方。”卢华说,战事紧张后,医院忙不过来,起初有当地乡政府、村保长负责请老百姓抬伤兵送至后方。但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老百姓疏散了,义工也越来越少,最后就只能是轻伤员抬重伤员。

虽然见惯了战场的残酷,但令卢华最难忘的,依然是死亡。一般接到濒临死亡的重伤兵,卢华会问他:“年龄多大,是哪里人,有什么遗物需要保存?”

遇到说话不清的重伤员,他会忍不住抹眼泪。有些轻伤员恢复健康了,或者稍作包扎不影响行动,立马又生龙活虎地嚷着要回去杀鬼子。

想到这些悲壮勇敢的战士,卢华由衷地感慨:“他们是为国家为人民牺牲,这正是中国人民流血奋斗、百折不挠、前赴后继的民族精神!”

衡阳城突然安静了

“最希望的是援军早点来,结果一个个都跑了。”卢华说,“光听到声音,却始终没看到援军的人影。”

也不记得那是8月几号,卢华感觉炮声隆隆的衡阳城突然变安静了。“不对头,之前枪声还是稀稀拉拉的,今天怎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医院一位主任说:“小卢,不对头啊,今天声音也没有了,是不是鬼子进城了?我们出去看看。”结果,出去什么也没看到,电话也打不通了。

“看看医院有多少人。”回过头来,只见大家三五成群,正在交头接耳地讨论。

“我们开始突围了吗?可什么方向也搞不清啊。”

“该往哪个方向走?”

讨论了一番,卢华和那位主任决定去军需处看看,那里是他们的指挥机构。可是,军需处长也不见了。

于是,第三野战医院决定离开衡阳。“我们就沿铁路线走,军部有个留守处在永州东安,一起跑到东安。”卢华说,大家当时的想法就是“走到留守处就有办法”。

没走多远,看到不少难民,成群结队沿着湘桂铁路往前走。难民问他们,他们问难民,谁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此时,敌人的飞机在头上飞来飞去。“人太多,目标太明显。”于是,医护人员决定带着伤兵离开难民群,稍微远离铁路,沿着铁路的方向走,并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走。

就这样走了大约两周,终于到达东安的第10军留守处,还有一部分家属在这里。此时,他们才知道衡阳城的状况。留守处给大家发了几套衣服,大家赶紧理理发洗洗澡,搞好个人卫生。

没过两周,日军又攻到东安,一路打到桂林。大家一路搬迁,一路收容第10军逃出城的官兵,最后走到了重庆。

据卢华回忆,1944年底,上面派赵锡田担任第10军军长,要他恢复第10军番号,补充人员和武器弹药。随后,第10军到了陕西城固,日本投降后又在西安城边驻扎了五六个月。

“衡阳一役奠定了第10军的历史地位!”卢华说,方先觉治军严明,官兵们都很尊敬他,守衡阳城虽然十分艰难,但始终士气高涨。

采访快结束时,卢华神情凝重,十分认真地高声说:“第10军官兵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孬种!”

责编:吴名慧

来源:衡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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