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今天丨1991年12月27日 廖沫沙逝世

  求是理论网   2017-12-27 16:15:01

廖沫沙

【人物简介】

廖沫沙(1907年1月16日—1991年12月27日),原名廖家权,笔名繁星,湖南长沙人,著名作家,杂文家。1961年参加编辑《前线》半月刊《三家村札记》专栏。代表作有《鹿马传》《分阴集》《廖沫沙文集》(四卷)等。解放后先后任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教育部部长、统战部部长、市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

1962年加入中国作协,《人民日报》曾为他和夏衍等人开《长短录》杂文专栏;北京市委刊物《前线》曾为他和邓拓、吴晗开设《三家村札记》杂文专栏,由吴晗、邓拓、廖沫沙三人轮流撰稿,吴晗出“吴”字,邓拓出“南”字(笔名“马南村”),廖沫沙出“星”(笔名“繁星”),统一署名“吴南星”。吴南星的这些杂文紧密联系现实,敏锐地提出问题,为人喜闻乐见。

1966年5月,廖沫沙和邓拓、吴晗三人被错定为“三家村反党集团”,遭到残酷迫害。从1966年5、6月份起,连续遭受批斗,1968年初到1975年他在狱中整整被关了8年,后又被送到江西林场劳动3年。听到邓拓与吴晗夫妇含冤去世的消息,他不惧淫威,写诗悼念。在关押期间,他在狱中用烟盒作纸、火柴当笔写诗,后结集出版,名《余烬集》。1979年初平反昭雪,后继续潜心创作,并整理大量旧作,由北京出版社、三联书店先后出版。

1991年12月27日病逝。

【人物印象】

廖沫沙长歌当哭

文丨阎 纲

廖沫沙质朴尚义,热情旷达,特别爱笑,老人笑起来很天真,十分可爱。

廖沫沙结束十多年的监禁生活,刚刚回北京不久,刘茵去朝阳医院拜望了他。当刘茵告诉他人民文学出版社打算结集出版《“三家村”札记》时,他突然迸出笑声,继而大笑,激动起来:

“哎呀,你不怕成为我们‘三家村’的走卒吗?”

刘茵答道:“你们‘三家村’四海扬名,连小孩都知道,只此三家,别无分店,想参加而不得呢!”

“是是是,臭名昭著!”

“你要听一首儿歌吗?小姑娘跳猴皮筋时唱的,一跳一蹦地,痛快淋漓地,唱的是:‘吴晗邓拓廖沫沙,一根藤上仨黑瓜,打!打!打!我们坚决打倒他!’”听完这首儿歌,廖沫沙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这……这得感谢江青那些阴谋家,她竟使我这个小人物举世闻名、童叟皆知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刘茵被笑声震撼了。

八年监禁,三年流放,饱受折磨,没有沮丧,没有消沉,通脱大气如廖沫沙者,国中能有几人?

廖沫沙一九三〇年入党,入党后三次被捕入狱,几十年来一直从事党的宣传工作,“文革”前,任中共北京市委统战部长,“文革”开始,拿北京市委开刀,廖沫沙被打成“‘三家村’反党集团”,广播和报纸上的批判文章黑浪般地向他涌来,他知道大难临头,但不惊慌,突发狂怒,直奔北京市委,质问有关人士“《北京日报》批判‘三家村’一文所加的编者按语符合事实吗?”随后,即被关押,遭批斗,死去活来。

廖沫沙约我下次一块来家闲聊,我和刘茵到前三门大街趋前造访。

廖沫沙一见面就和我交换起学习心得来。他说他熟读马列,酷爱哲学,出狱后埋头重温马列,收获大得不得了。他说,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很值得研究。说着,便从身后的玻璃书橱取出《自然辩证法》,让我们看他画满圈圈点点的地方。说,《自然辩证法》了不起的地方就是着眼于科学,随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发展,从自然科学的辩证发展总结出辩证法的哲学方法,使社会科学研究的领域扩大到自然科学的研究领域,反过来又加深对于社会哲学的研究,从而为人们探讨学科的各个领域提供了一条正确的路线。他说,毛主席的《实践论》和《矛盾论》当然伟大,但是未能把自然科学的发展纳入自己的视野,矛盾固然普遍存在,而实践经验才接近事物的本质。

此番谈话,有深意存焉。今天我们强调“科学发展观”,不能说同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没有关系。

谈起毛主席亲自发动的这场大革命来,廖沫沙悲愤不已。

一九六七年夏秋之交,廖沫沙和吴晗同台遭遇批斗,“同村之情”加上“同台之谊”,廖沫沙备感滑稽,窃笑又自嘲。中午,俩人被反锁在一间屋里,见吴晗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反倒乐了起来,偷偷跟吴晗打招呼道:

“老吴,咱俩成名角了!”

吴晗将头抬了起来:“什么名角?”

“演戏呀!我们是梅兰芳、程砚秋,如果一台戏没有我们出场,那可就唱不成喽!”

吴晗的眉头舒展了,书生般憨憨地问道:“那我们唱的是什么戏呢?”

“《五斗米折腰》呀!”

可不是吗?昔日的官员、专家、学者,今日的黑帮、反动权威、走资派,一同被扭着胳膊、坐喷气式,此乃谓“折腰”,但他俩谁都明白此刻“折腰”非为“五斗米”啊!批斗结束,返回的路上,廖沫沙想起刚才苦中作乐的一幕,自觉有趣,暗自凑成一绝,诗曰:

书生自喜投罗网,

高士如今爱折腰;

扭臂栽头喷气舞,

满场争看斗风骚。

太有性格太有趣!

在铁冷的监狱里,廖沫沙依然流露出真性情,一身正气,宁折不弯。一九六七年三月十八日,来人向他外调一位同志的情况,在一言可以丧命的恐怖环境中,廖沫沙竟然较起真来,义正词严地说:“我不熟悉×××这个人,如果让我胡说八道我是不干的,你们这样逼供,什么材料也得不到。我已经罪恶滔天了,再多添一些也‘滔’不到‘天’外去……我是等人判我死刑的,死,吓不倒我!”

一九七二年,廖沫沙被流放到江西,一位“中央来的同志”找他谈话,在那样的环境气氛里见到能够倾吐心声的人,他意外地兴奋,于是将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说:“我现在有三个糊涂,第一个糊涂是入党几十年却被打成反党分子,我弄不清楚什么是党。第二个糊涂是从小学马列,学了几十年反被指斥为‘反马列主义’,我弄不清楚什么是马列主义。第三个糊涂是革命几十年被打成反革命,我弄不清楚什么是革命。”听到这儿,陪坐一旁的看守双目圆瞪,大动肝火:“简直反动透顶!你不是反革命怎么跑到这儿来啦?”廖沫沙被激怒了,毫不退让,拍桌怒斥道:“你既然给我定了性,是反革命,那好啦,什么也不用谈,枪毙我好啦!一个人不是只能死一回吗?”阶下囚竟然铁骨铮铮,狱卒们气急败坏,“上面来的人”瞠目结舌。

丙寅仲春,廖沫沙赠刘茵一挂条幅,一吐当年的心曲,像是“打油”,却是真正的诗——直追鲁迅遗风,上写:

岂有文章惊海内,

漫劳倾国动干戈;

三家竖子成何物,

高唱南无阿弥陀。

公审“四人帮”,大快人心,次日,廖沫沙向我们备述一切。

不可一世的“四人帮”终于坐在被告席上接受人民的审判。公诉人指出,江青诬陷陆定一是“军统特务”,诬陷胡乔木“叛变了”,诬陷周扬是“内奸”,诬陷齐燕铭、王昆仑、荣高棠、田汉、钱俊瑞、廖沫沙、孙泱、陈光、陈荒煤、刘白羽、阿甲、王昆是“特务”“叛徒”“反革命”、“里通外国分子”,致使他们遭到残酷的迫害,有的被关押长达六七年之久,有的含冤去世,有的老婆孩子都遭受株连,家破人亡。

廖沫沙出庭作证。他非常愤怒,说:江青诬陷我是“特务”,而且是“很厉害的特务”,完全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廖沫沙说:我从十几岁在湖南当学生的时代起就参加革命工作,一直在党的教育培养下长大,一天都没有停止为党和人民工作。一九三三年,我在上海左联的时候,江青刚到上海就认识我,不久又同住在田汉的楼房里,她多次到我住的房间闲谈。一九五五年初,我生病住在北京医院里,江青还到我的病房来,谈起过去上海的情况,津津乐道,达一两个钟头之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完全了解。可见她是故意制造冤案诬陷我,我被无辜关押了八年多,流放劳改了三年,挨批斗也有几百场,肉体受尽了酷刑,我的满口牙齿都被打落了……

庭审中,廖沫沙控诉林江反革命集团迫害中共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刘仁、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和著名作家老舍等人致死的罪行,说:“北京市的干部和群众受到株连迫害的达一万二百八十九人之多。江青,国人皆曰可杀!”

审判员问:“江青,廖沫沙的揭发是不是事实?”江青不敢正面回答,不但不认罪,反而无理取闹,辱骂证人,审判长多次制止,江青不听,歇斯底里大发作,唾味飞溅,继续扰乱法庭。廖沫沙怒火中烧,猛击桌案,大喝一声:“住口!”声震大庭,“证人”席上的名牌被震落在地。他大声怒吼:“江青,你们这伙人作恶多端,人民对你们恨之入骨,你们罪责难逃!我要求特别法庭对犯有累累罪行的江青坚决依法进行严惩,决不宽恕!”江青在两名女法警的押解下灰溜溜地退出法庭……

介绍完法庭血泪交织的一幕,廖沫沙又像往常一样忘情地笑了,依然笑得那么天真。廖沫沙被无辜监禁八年,独居幽室,面徒四壁,连舌头都变得僵硬了,成为会说话的哑巴,今天,在正义的法庭上,将他满腹的怨愤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慷慨陈词,何其快哉,能不开怀大笑?

笑的背后,是狷介之士的轻蔑和悟道者的清醒。

最后一次同廖沫沙分手,他赠给儿子一幅字,然后打开一个纸烟盒。

题字:“有容乃大 无欲则刚 阎力小同志留念 廖沫沙年月日”

烟盒可能是他从监狱带出来的,上面是字迹模糊的一首诗,题“读某期刊有感”,可谓谏诗,最后两句是:

若道文章皆祸水,

兴亡何须动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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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朱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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