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每年5月份开始挂果，到11月底成熟，脐橙需要在枝头待足6个月的时间。此间需要数次修枝、锄草、杀虫、施肥。直到立冬后，数次降温将橙子染红，摘回去贮存起来，过年时，才是最好吃的时候。

在不少地方，集中起来的橙子，采用机械分选装箱。

道县下蒋村脐橙合作社里，村民正在给橙子装袋。

黄龙镇羊坪村数亩最老的脐橙林，已有40年，树高3米，需要爬到树顶摘橙子。

羊坪村着手实现有机种植橙林，土壤恢复后，林下可见野生食用菌花脸菇。

①黄龙镇羊坪村脐橙林中偶尔可见新选育的红心橙。 ②道县橙子林中的臭皮柑。③正在装载橙子的黄龙镇羊坪村村民。 ④本地种崀丰脐橙耐贮存，是新宁县本土选育的道地品种。 ⑤道县也是脐橙产区，以早熟品种居多。 组图/卢七星

“眼(an)镜姑姑”，还没进村，一群孩子拦下车子朝车里喊。几个雀跃的孩子，夹杂着越城岭北麓的口音，站在一排橙子林下，向车子跑来。这大概是一年中，他们少有管束的时刻，大人们都在橙子树下劳作，他们则像放飞的雀在村庄间的空地上寻找欢乐。农耕的辛劳对于他们来说还很遥远，但作为栽培橙子下一代的候选人，他们即将掌握所有有关土地的知识。

向南岭的这番小小的考察，并不比唐朝时人们对于柑橘的认识更多。橘农们普遍掌握了农药与化肥的高效组合，这可能与不断扩大的单一橙林的面积有关。但这其中也有尝试着割草机与农家肥的橘农，虽然大规模的市场需求是导向流水线种植，但这与自然农法涵养土地的办法并不冲突，只要种出一个好吃的橙子，总有人像我们一样趋之如鹜，去找到它本真的味道的人。　撰文/本报记者钱烨

湘南最老的一片橙林，已有40年

柳宗元贬居柳州时，就曾在柳州的西北角栽种了200多棵黄柑。这些黄柑是新宁县栽培脐橙的近亲。但后者的栽培历史要短得多。

五岭之一的越城岭，正是柳宗元取道灵渠所去柳州前必然要越过的障碍。现代的气候较之中古时期依然温暖，只是大山脚下的丘陵地带被更多的山民开垦为橙林，原始的常绿阔叶林已经逼退到高山遮蔽的峡谷中去了。

一个看惯北方风景的诗人向南旅行，不能不被生长在南方丛林边缘的柑橘类植物吸引。在野生品种上，南岭一线是柑橘混杂生长的老家，道县的野柑，郴州的野橘至今仍能找到。偏热带的季风气候，让挨着五岭两侧的坡地全然不同于海南的雨林或者北方的落叶林，湘南的常绿阔叶林虽然久居亚热带却领受了热带的属性。全年平均温度17摄氏度的新宁确实适合柑橘类植物的扩张生长，这大概是脐橙这种喜温的柑橘类植物很快在湘南的新宁、道县、宜章扎根的原因。

如果说要在湖南划出一条脐橙的产区，以南部五岭为主线的湘粤界岭则很合适，新宁、道县、宜章的脐橙都是种植在南岭向北部延伸的丘陵地上。这些疏远主峰的山脉向湘中盆地过渡途中，被若干溪流切割分开，形成一片片肥沃的河间地。在种植橙子以前，这些坡地很适合被开垦成稻田，通过高架桥从高处引水灌溉，如今这些稻田逐渐被橙林取代。湘南最老的一片人工橙子林可能就在新宁夫夷水畔的羊坪村，该橙林是上世纪70年代，新宁县外贸局着手试种华盛顿脐橙的试验田，虽然现在已分产到户，但橙林仍保存下来。难得的是，该片橙林虽然为引进品种，但是经过新宁县农业局的培养，在地选育出了“崀丰脐橙”这个本地种。

该种橙子口感酸甜，特别适应了新宁矮丘陵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与种植面积最广的纽荷尔脐橙相比，口感虽没后者甜，但耐贮存。而且随着贮存时间的延长，崀丰脐橙果肉中的水分会逐渐流失，果糖凝聚后，甜味才慢慢浓郁，先酸后甜的脾性与独有的幽香，征服了当地的橘农。

伍玉孝就分有一片老橙林。11月27日，站在原新宁县外贸局引种栽培的橙林下。这些由华盛顿脐橙选育出来的本地橙子，已经长成乔木，树高超过4米。需人搬来梯子才能够到果实。而金灿灿的橙子挂在枝条上，果肉依然饱满。伍玉孝爬上一棵树，为我们演示摘橙子，沿着树干上的枝杈，爬到树梢，将橙子摘掉后放入挂在半空的桶内。

伍玉孝说，这片老橙林见证着新宁脐橙的栽培历史。在外贸局尚未引种脐橙前，伍家人聚居的羊坪村以种植山茶为主，门前也曾栽过椪柑，这些椪柑口味酸甜，是中国南方常见的柑橘类种植作物。上世纪70年代，外贸局引进华盛顿脐橙后，接着培育出适合新宁生长的本地种——崀丰脐橙。该种植园就是那片最初的试验田。

新宁县农业局局长蒋雅琴认为，地处湘桂边界的新宁县，全县气候非常适宜脐橙的生长，崀丰脐橙就是适应了本地气候的产物，尤其是依靠夫夷水两岸的越城岭北麓，即如今从邵阳县进入新宁的省道两旁的黄龙镇、白沙镇是新宁县所产脐橙最好吃的地方。

这两镇南部都是巍峨的越城岭，夫夷水从越城岭脚下流出，灌溉着两岸的橙林。由于越城岭的屏障效应，河谷地降雨充足，冬季温暖，橙树可以安全地越冬，果实可以在大雪节气之前完全成熟。蒋雅琴说，新宁冬季少雪，而脐橙并不耐寒，零下5摄氏度是其底线，冬暖夏凉的河谷气候，孕育了崀丰脐橙酸甜适度的果实。

脐橙成熟晚，几乎需要橘农付出全年的精力照顾。伍玉孝说从每年5月份开始挂果，到11月底成熟，脐橙需要在枝头待足6个月的时间。此间需要数次修枝、锄草、杀虫、施肥。直到立冬后，数次降温将橙子染红，摘回去贮存起来，过年时，才是最好吃的时候。

当崀丰脐橙分解出最好的口感往往是过年之前

孩子们嘴中“眼(an)镜姑姑”，我们叫她“橙子姑娘”，她家的橙林栽在祖屋后的山坡上，从三楼看去，半个山坡都被橙林覆盖，树林围绕着房子，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黄灿灿的橙子。村庄被淡淡的橘香包围着，这也是羊坪村橙子种植户普遍的外貌。

伍家人聚居在羊坪村的西北角，“橙子姑娘”的叔伯姑嫂也都种橘子。姨爷爷伍福详是位中年人，人还算壮实，有一部开了几十年的手扶拖拉机，我们站在门前端望橙林时，他正开着拖拉机从面前经过，上坡前，他习惯性地先刹车，踩离合挂一挡，然后慢吞吞地爬到公路上去。

伍福详坐在院子里谈起自己种橙的往事，笑嘻嘻地说，此前夫夷水大桥未修通前，他们只能用担子挑橙子过渡船到黄龙镇上卖。近年来，随着脐橙销量越来越好，村民们种植脐橙的热情也逐年增高，以前都是山茶林的山坡都被烧了荒，慢慢改种橙子。

从夫夷水大桥一路开车进来，穿过起伏的丘陵地，公路两边可见规整的脐橙林。11月25日是新宁县脐橙节，这天也是每年果农开园摘橙的时刻，进入羊坪村的村级公路两旁停放着一辆辆农用拖拉机、三轮车，步行数米，必有采摘橙子的农民，从远处山坡上挑着担子走出来。他们跟伍福详一样，每日清晨6点进山，晚上日落后才回家。

摘橙子也是技术活，伍福详说要从橙子的果柄根基处剪掉，修理平整，然后将输送营养的那条树枝一起剪断，不然，这条树枝明年就会变为枯枝，造成橙子树病变。

橙子摘回来后，作为早熟品种的纽荷尔脐橙，可以预先售卖处理。而本地品种崀丰脐橙，可放在仓库贮存数月之久，这也是崀丰脐橙最初得到橘农普遍种植的原因。虽然这种橙子刚摘下来味酸，但是经过贮存后其口感会变得酸甜适度，而且橘香特别浓烈，是其他品种的橙子所少有的。

在伍福详的橙子林里，外人很难一眼分辨出哪种是早熟的纽荷尔脐橙，哪种是晚熟的崀丰脐橙。两种橙子先后成熟，后者晚熟10天左右，正好可以错开橙子集中上市的时间。在伍福详的挑选下，我先摘了一个早熟的纽荷尔脐橙，打开后，味道很甜，水分也很足。而另一个崀丰脐橙果实稍大，但要酸得多，但橙子本真的味道却非常浓烈。

橘农贮存橙子的手段并不难，“橙子姑娘”家的仓库依山而建，占地堪比一个篮球场，房屋的一半依靠着山脉，岩石已被铲平，房屋的结构保留了干栏式建筑的屋顶，有利于通风散气，其贮存橙子的方法颇像乡下地窖保存红薯的办法。依靠冬季土地的地气将室内维持在恒温状态，橙子依靠自身的代谢逐渐丢掉酸味，转而变甜，变香。这一过程是在安静处秘密进行着的。

当一个崀丰脐橙分解出最好的口感，也往往是过年之前，一家人坐在火塘前拨开芬芳的橙子，啖其果肉，再准备一桌好菜，犒劳一年的丰收，应该是湘南土地上最美的家宴之一。

尝试种出好吃又不依靠农药化肥的橙子

种植脐橙30多年后，伍家人开始尝试“自然的栽橙子”。伍玉孝与伍建华是羊坪村最初尝试有机农业的橘农，他们尝试用割草机代替除草剂，用牛粪代替化肥。

11月27日，站在伍玉孝的橙林下，伍玉孝解释了用割草机的好处：不仅可以减少化学制剂残留，割草机锄下的草还可作为橙林的腐殖肥料，增加林地的透气性。由于橙林的大面积扩张，丘陵地原有的原生森林已被砍伐殆尽，怎样涵养土壤，调节单一的果树林不生病，保持稳产、高产是伍家人每年要琢磨的事。

“橙子姑娘”的舅舅何爱祥就将养猪场与种植橙子的经验放到一起，他有近万棵橙子树，在本地算是种植大户。去年，何爱祥将养殖场的牛粪撒入橙子林以代替化肥，不仅橙子长势喜人，林下还生出许多野生的花脸菇，这是一种极其鲜美的野生食用菌，县城的食客都慕名而来，据说“比鸡肉都好吃”。

通往何爱祥橙子林的道路还未修好，但仍然挡不住前去采摘蘑菇的食客，林下不仅有花脸菇，还有一丛丛的地念，其粉红色的花朵像一个个奶油冰激凌。地念与花脸菇的组合大大提升了这片橙林的林下景观，与那些喷洒除草剂的橙树林相比，这里欣欣向荣的青草比光秃秃的地面要充满生机。

何爱祥的下一步计划，是在山顶上开辟一个养猪场，然后铺设沼气池，将发酵后的肥料用管道输送到山坡上的橙子林。他的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但实施起来却充满挑战，山顶的海拔偏高，橙树栽下去，形成可观的树林需要四五年的管理，而舍弃了农药化肥之路的有机农业，势必会带来成本的增加。不过这些并未阻碍何爱祥想种出不依靠农药化肥又好吃的橙子。

事实上，羊坪村的地理条件很适合推广有机农业的种植。为了实践这一点，为橘农提供有效的管理经验与统一标准，白沙镇脐橙合作社的领头人徐小龙也在摸索一条可以跟上市场要求的有机农业之路。他在白沙镇月汉村的橙林基地着手尝试不割草，不杀虫的天然橙树林,利用灯诱与其他生物手段治理害虫。在养护土地的同时，减少橙子中可被监测到的化学制剂，让新宁的橙子进一步走出去。

长期以来，以黄龙镇、白沙镇为主的脐橙种植区，皆以个体户的形式维持着新宁脐橙的产业面貌。上世纪80年代以后，林地以分产到户的方式由橘农认领，种植面积的扩大并未带来有效的管理经验的推广，反而是自给自足式的个体经济在支撑着新宁脐橙的出口。徐小龙试图打破这个局面，以合作社的新面貌，推广科学管理脐橙的经验，制订出合乎市场规律的种植手段，他的这一想法开始时被橘农否定多次，但是经过数年的推广，生态种植的理念在羊坪、月汉等优渥的橙林主产区已经悄悄地流行起来。

对于天然的酸多几分忍耐，品尝那本真的香味

离新宁不远的道县，脐橙林亦有15万亩之多。

道县号称“脐橙之乡”，其地理环境与新宁颇似，种植橙林的开阔地面对着五岭之一的都庞岭，这里的种植基地更加开阔，橙树林在平地上一览无余。

11月30日，为了比较两地的脐橙口味，我们驱车来到道县祥霖铺镇石革生的橙子种植基地。了解到，今年3个月的干旱让道县的脐橙受灾严重，有些橘农的橙子只有乒乓球大，这半月雨水增加了，橙子像喝饱的气球，个个炸裂开来。

石革生种植脐橙已有十多年，他的橙林占地十多亩，以早熟的纽荷尔脐橙为主。他曾经试图种植新宁的“崀丰脐橙”，但听说需要仓库贮存就打消了念头，道县的种植户并不修建贮存的仓库，而是让橙子停留在枝头上，有人来买多少就摘多少。

除了脐橙，石革生还在园内实验栽培了臭皮柑、椪柑，利用枳壳作为嫁接，选育适合道县气候的柑橘类水果。摘下一个脐橙，品尝之后，与新宁的橙子对比，其口感明显偏甜，这也许是早熟品种的优势，只是橙子的香味不足。

“崀丰脐橙”虽然在新宁得到推广种植，但并未走出地域的限制，对于酸的偏见是阻止它向湘南其他柑橘产区扩散的关键。而在甜味素在市场上露头的迹象，如果人们对于天然的酸多几分忍耐，也许就能品尝到新宁越城岭下崀丰脐橙那本真的香味了。

采橙攻略

新宁县采橙路线

出长沙沿新韶娄高速转二广高速，在邵阳县白仓收费站出口出，由国道207换省道218，抵达黄龙镇。崀丰脐橙的原产地位于黄龙镇羊坪村。可由黄龙镇过夫夷水大桥，经三星村抵达羊坪村。全程317公里，耗时4小时30分钟。

当地橘农：橙子姑娘，栽种纽荷尔脐橙、崀丰脐橙两个品种。所居地是新宁脐橙发源地。有丰厚农村家宴款待，极好吃。电话：18975390006

周围景点：崀山丹霞地貌、夫夷水、伍公祠

道县采橙路线

出长沙沿岳临高速转厦蓉高速抵达道县祥霖铺镇。道县脐橙以纽荷尔脐橙为主，主要栽培基地在祥霖铺镇的下蒋等村。

当地橘农：石革生栽种早熟的纽荷尔脐橙。电话：15007461527

周围景点：鬼崽岭、月岩、周敦颐故里、潇水

地理坐标

都庞岭、越城岭

湖南与广州交界五座山岭之二。五岭组成了中原与岭南的天然阻碍。也是南方众多亚热带植物的栖居之地。世界上的柑橘类植物发源地之一。五岭湖南境内的郴州、永州、邵阳地区自古为柑橘类，尤其是喜温的甜橙种植场。这种种植作业可以追溯到唐代对南方的开发时期。橘树曾被引进长安作为观赏植物。唐代的柑橘种植业已很发达。而作为甜橙的故乡，新宁、道县、宜章至今未变。其中新宁已成为全国四大脐橙出口基地之一。

本报记者钱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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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