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卿：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刘长卿(约726—约786)，字文房，宣城(今属安徽)人，后迁居洛阳，河间(今属河北)为其郡望。玄宗天宝年间进士。肃宗至德中官监察御史，后为长洲县尉，因事下狱，贬南巴尉。代宗大历中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又被诬再贬睦州司马。德宗建中年间，官终随州刺史，世称刘随州。

大约在唐代宗大历五年(770)，刘长卿历监察御史，以检校祠部员外郎出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当时湖南境内的岳州(今岳阳)属鄂岳观察使管辖，加之鄂州(今湖北武汉)离湖南比较近，因此，刘长卿在任淮西鄂岳转运留后期间来到湖南，在湖湘大地留下了许多优秀诗篇。他在岳州登过岳阳楼，游过洞庭湖，留下“洞庭秋水阔，南望过衡峰，远客潇湘里，归人何处逢”的感慨。由于刘长卿任淮西鄂岳转运使判官兼知留后之职，因此，他来湖南多出于巡视、访友、游历及贬谪途中。

从大历六年春至大历八年秋刘长卿出使湖南，期间诗作最有名的是《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首诗被公认为为刘长卿的代表之作，多年来被选入了小学语文课本。有学者考证，“大历六年冬湖南有雪,《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应即此时作。”大芙蓉山是一座有一千多年历史的佛教文化名山，隶属于潭州宁乡县沩山禅宗系统。山上有一个广化寺，是灵祐祖师的弟子志和禅师于唐元和(806—820)年间所创建。诗以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一幅以寒寂清冷的暮雪山村为背景的风雪夜归图。“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一个羁旅之人，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天黑下来了，正急于去寻找夜宿处。但是伫立四望，千山万壑在霭霭暮色的笼罩之下，苍茫一片，远处的山腰间稀疏地横着几间茅草房。这和荒凉孤寂的景色与作者此时的长途跋涉、走投无路以及凄寂孤苦的心境融为了一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归人”在旷野伫立四望之后，向所见“白屋”的山腰一路奔去，渐近村落时，已经是夜幕降临，风雪交加。犬听到人的脚步声，隔着柴门汪汪地吠叫，向白屋走来的是一个精疲力尽，满身披着雪花的求宿老人。一个“闻”字，既传出犬声，也表现了“归人”的惊喜之情;一个“吠”字，清脆有韵，仿佛轻轻地振动了寂静的山村，使画面由静转动，接着达到动而更静的效果。可以设想当疲惫地奔波在远乡僻壤，风雪弥漫，夜路茫茫，正急于寻村觅店之际，突然听到犬声或看到屋舍的灯光时，该是多么亲切而惊喜。

刘长卿在长沙还作有悲秋之作——《长沙过贾谊宅》：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这首诗堪称唐诗中的精品。诗的内容与作者的迁谪生涯有关。刘长卿“刚而犯上，两遭迁谪”。第一次迁谪在唐肃宗至德三年(758)春天，由苏州长洲县尉被贬为潘州南巴县尉;第二次在唐代宗大历八年(773)至大历十二年(777)间的一个深秋，因被诬陷，由淮西鄂岳转运留后被贬为睦州司马。从这首诗所描写的深秋景象来看，诗当作于诗人第二次迁谪来到长沙的时候，那时正是秋冬之交，与诗中节令相符。在一个深秋的傍晚，诗人只身来到贾谊故宅。贾谊的遭遇，使刘长卿伤今怀古，感慨系之。“三年谪宦”，只落得“万古”留悲，给人以抑郁沉重的悲凉之感。“栖迟”是惊惶不安的，用以暗喻贾谊的侘傺失意。秋草，寒林，人去，日斜，渲染出故宅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色，而在这样的氛围中，诗人还要去“独寻”。一个“悲”字，直贯篇末，奠定了全诗凄怆忧愤的基调，不仅切合贾谊的一生，也暗寓了刘长卿自己迁谪的悲苦。

“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的寺院总是失意迁客的向往之地，因此沩山千年名刹密印寺也留下了刘长卿的足迹，其《题灵祐上人法华院木》诗云：

庭有南中树，年华几度新。

已依初地长，独发旧园春。

映日成华盖，摇风散锦茵。

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

菡萏千灯遍，菲芳一雨均。

高柯倘为楫，波海有良因。

刘长卿登上长沙岳麓山，首游之处便是麓山寺，他在《自道林寺西入石路至麓山寺过法崇禅师故居》一诗中写道：

山僧候谷口，石路拂莓苔。

深入泉源去，遥从树杪回。

香随青霭散，钟过白云来。

野雪空斋掩，山风古殿开。

桂寒知自发，松老问谁栽。

惆怅湘江水，何人更渡杯。

该诗用景随人移、情随景变的手法，描绘岳麓山和麓山寺的景色，野雪，山风，桂寒，松老，连湘江也成了“惆怅水”，表达了诗人在登山过程中的情绪变化。

但惆怅并没有消除刘长卿对湖湘山水的钟爱。湖南古迹甚多，厚重的历史文化感染了刘长卿，促使他作《湘中纪行十首》，即《湘妃庙》《斑竹岩》《洞山阳(一作洞阳山)》《云母溪》《赤沙湖》《秋云岭》《花石潭》《石围峰(一作石菌山)》《溪石濑》《横龙渡》。其《洞山阳(一作洞阳山)》诗云：

旧日仙成处，荒林客到稀。

白云将犬去，芳草任人归。

空谷无行径，深山多落晖。

桃园几家住，谁为扫荆扉。

洞阳山一说位于今浏阳市洞阳镇，一说即今长沙市望城区黑麋峰。这十首组诗都以三字为题，以五言为咏，描绘了优美神奇的湖湘山水和人文风光，留下了诗人在湖南的见闻和行踪。

刘长卿来湘的次数及离开湖南的时间，因史料的缺乏而无从稽考，但从他的诗中可知还到过道州。刘长卿在道州时，正逢原道州刺史元结在家丁母忧，便前往拜访，写有赠元结的诗。另有《桂阳西州晚泊古桥村主人》《赠湘南渔父》《送道标上人归南岳》等诗，或描绘湘南一带的山水特色，或表达对友人远行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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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陈先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