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中守墓人:从曾祖开始就为湘军将领刘蓉守墓

  潇湘晨报   2017-01-08 10:52:17


文丨李超平




深冬,拜谒湖湘先贤刘蓉墓。今天的湖南人尤其是湘乡人,可能对这个已逝去整整二百年的同乡知之甚少,因为他的老家现在已经属于娄底市娄星区。在一个半世纪之前,他却是一个从草根秀才逆袭到陕西巡抚的大人物,他还与曾国藩、郭嵩焘结下一生的金兰之交,这是湘军中一段绝无仅有的友情传奇。

“紫气垂头”的白竹山成为最后安息之地

咸丰八年六月初七日,曾国藩结束守制,重新出山:“自家起程,行七十里,至歇马宿……”。

歇马是湘潭县南部的一个镇,紧邻湘乡及双峰、衡阳两县。

从地图上测量,歇马到湘乡城区老县衙处为30公里,古为官道,今为X025县道,歇马到曾国藩的老家约35公里,但目前没有直达的公路,曾国藩当年需要花一个白天翻山越岭走到歇马镇住一晚,恰是一个居中的位置。

白竹村,就在离歇马9公里的地方,曾国藩的挚友刘蓉就安息在这里,而这里距离娄底市刘蓉的故园,则有约70公里的公路里程。

早在2011年,我曾到娄底茶园镇探访刘蓉故里,在残破的遂初园故居面前,我曾问及刘蓉安息之所,当地友人信口说在附近的山中。但其实不然,从之后获得的族谱信息来看,刘蓉的葬地正是这个叫“白竹山”的地方。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八日,曾国藩写下《寄怀刘孟蓉》,紧接着又写了一首《怀刘蓉》:

我思竟何属?四海一刘蓉。具眼规皇古,低头拜老农。乾坤皆在壁,霜雪必蟠胸。他日余能访,千山捉卧龙。

两人的相知相友之深,由此可见一斑。尽管当时曾国藩已经中了进士,点了翰林,而刘蓉还在乡间,无意于科举功名,连个秀才的名分都还没有,终其一生,身份差异从来没有成为他们友谊的障碍。

湘军还没成军前,郭嵩焘参与带队协助江忠源守南昌,向曾国藩献计设立水师,这是湘军能发展壮大的关键之举。曾国藩率湘军在江西艰苦作战,刘蓉和郭嵩焘前往相助,约定的唯一条件是:不拿薪水,不受保举。

咸丰十年,骆秉章要去赴四川总督之任,刘蓉被胡林翼和左宗棠同时举荐。短短三年时间,由于出色的能力,他从一个因军功保举的知县擢升为四川知府、布政使、代理陕西巡抚,完成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人生跨越。

跻身仕途的刘蓉,再未能与曾国藩聚首。1872年(同治十一年)3月12日,曾国藩逝世于南京,享年61岁。1873年(同治十二年)11月20日,刘蓉逝世于故里,享年58岁,他为曾国藩所撰墓表遂为未完成的绝笔,后由郭嵩焘续写完成。

两年间连失两友的郭嵩焘心情无比晦暗,他于1874年(同治十三年)3月29日从长沙走水路到达刘蓉家吊唁,31号,他水陆兼程,去看刘蓉将要落葬的地方。

“十五日,雨,大风,寒……二十五里至白竹,霞兄(刘蓉字霞仙)先为生基于此,龙气甚佳……霞兄又从唐氏买得山上地。细阅之,于地书所谓紫气垂头者,似微有合,形局甚完密,不易得也。”

这也就意味着,刘蓉的葬地并非他家的祖坟,而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水,他的文集中有一首《初冬出游荆紫九峰诸胜两旬而还》,“九秋羁鹤梦回环”即出自此诗,白竹葬地可能就是缘于此次冬游而获,因为,九峰山正是湘乡南部名胜之山,离白竹村很近。

“白竹”这个地名进一步佐证了族谱记载,且一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直接将它输入地图导航,从娄底市区出发只耗费了不到80分钟的时间。

与郭嵩焘眼中的“紫气垂头”不同,白竹人称刘蓉安息之处的山叫牛头山,坟墓刚好在“牛”鼻梁上,诚然,这需要一点想象力。上山要先经过守墓人刘劲松的家,这是一所独居于山凹处的传统砖墙青瓦式两厢民居,青山绿树掩映之下,格外安静。

百十年来,守墓人的后裔一直守护在墓侧,如今,其家境明显不如邻人。

刘劲松老人外出不在,之前想再次和他详谈的愿望落空了,他的老妻佝偻着,精神状态不佳。不待多言,就兀自絮叨:“他们把我家的狗关住了,就把墓给盗了……”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劫难,老人还如此耿耿于怀。

刘蓉墓地先是墓园被毁,石人、石马、神道碑等均荡然无存,再后来,则未能逃过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盗墓狂潮,究竟损失了多少墓葬品,至今不见确切说法。差不多又过了十年,才由一些后裔重新修墓、立碑。

身后寂寞事,远离故园与故友

刘蓉有三子四女,长子刘伯固,曾随曾纪泽出访英伦,次子刘麒祥,号康侯,曾任江南制造总局的总办(总经理)、上海道台(市长),第三子早夭。长女是曾纪泽的继配夫人,第五女也早夭。不过,在立于1999年冬十月的碑上没有他们的名字,而是注明从“本”字辈始,这是刘蓉的曾孙辈,再是“显”字辈,男女共22人,“跃”字辈共16人。

为何要将刘蓉冠以“鼻祖”之名?鼻祖,远祖之父(生己者为父母,父之父为祖,祖父之父为曾祖,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天祖之父为烈祖,烈祖之父为太祖,太祖之父为远祖),一般是上溯至第十代,推测刘蓉的后裔们可能没有条件追溯更远,只好以他为根源所系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后裔中还有加入了美籍的,以至于“托马斯”(显字辈)这样的美国名字也穿越重洋,出现在了这块传统的中国墓碑上。

刘蓉下葬后,安排有守墓人,即刘劲松老人的曾祖辈,从娄底迁移至白竹,给田、给房为酬,在墓园旁定居下来,也因此,刘劲松一家在这里没有近亲。但境过时迁,仅凭守墓人一家其实是无力阻止盗墓者的,因为二者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契约关系,仅是传承下来的一份道义而已。随着老刘年迈多病,后裔罕至,墓地也日益荒芜,长势旺盛的茅草彻底遮蔽了坟茔。

当年,郭嵩焘亲临白竹之后,又去看了铜梁山上曾国藩拟葬之地,对曾纪泽的选择之处不以为然,后来曾纪泽自己也认为不妥,故而曾国藩最终葬在了今长沙郊外坪塘桐溪寺后山,不然,刘蓉如今也不会远离故园和挚友,如此寂寞。

晚年赋闲于乡,沉心于著书立说

说刘蓉是“草根的逆袭”其实也不尽准确,事实上,刘蓉也是最早在湘乡协助知县朱孙诒办团练的骨干之一,后来又在曾国藩、罗泽南麾下得到战火历练,因战功而获保举知县,故而并非只会纸上谈兵。当时这些湖南精英当中,罗泽南有“老亮”之称,左宗棠自诩“今亮”,刘蓉则是“小亮”,即小诸葛,石达开兵败大渡河,就是刘蓉指挥调度湘军围捕的结果,也是他得到布政使、巡抚任命的最大功绩所在。

湘军因为平定太平天国之功,不少人因之获得高位,所谓“中兴将相,什九湖湘”的原因即在此处。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官场的,刘蓉、郭嵩焘就属于这样的范畴。同治四年,刘蓉因言官攻击而夺职,同年冬,因所指挥的湘军大部惨败于西安灞桥镇而遭免职,赋闲于乡,沉心于著书立说,和郭嵩焘一样,去世后也未能获得赐谥。

刘蓉不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巡抚,或是一个历史的遗憾,但刘蓉作为一个古文学家、理学家是毋庸置疑的。

他的《习惯说》中,“君子之学,贵乎慎始”与“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两句可谓言简意赅,一百多年来始终能直抵人心,提点每一个有抱负的年轻才俊。

责编:朱晓华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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