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回家之后（同治八年以后），长江水师管理不善，军纪废弛，官兵横行霸道，拦截民船，人人都说水师应当废除。朝廷又想起了这位水师大帅，有诏起用他巡视水师。皇帝还给了他生杀大权，因为他十分了解水师的利弊，对水师官兵的违法行为能够明察秋毫，所以允许他自行处决案犯。

彭玉麟在巡视中常常秉公办案，轻舟小舠，出没无常，不但水师的将士们畏之如神，地方官员闻风震慑，就连民间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也会互相转告：“彭宫保来了！”于是战战兢兢，不敢妄动。这样一来，就有了彭玉麟断案的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壹

有一桩案子，是湖北的总兵衔副将谭祖纶犯下的，此人是湖北忠义营的将领，比那位胡副将的级别又高了一点，胆子似乎也更大一些。他看中了朋友张清胜的妻子，便把那位妇人诱劫到自己家中。张清胜去找他讨还妻子，他竟把好友留居密室，拿出一张伪造的借据，逼他还债，才肯把张妻交还。

张清胜还算命大，设法逃了出来。他相信法律的公正，马上去衙门告状。不成想，州县官员都是谭祖纶的人，将他的状纸置之不问。张清胜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知道此案只要告到彭大帅那里，一定能将那姓谭的恶棍告倒。

谭祖纶的劣迹早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彭玉麟那一年巡江，从黄州到汉阳的路上，就听到人们议论，说谭副将在他的辖区内无恶不作。彭玉麟早想治一治这个恶人，只是还找不到由头。他接了张清胜送来的状纸，便将此案移交总督查办，自己先上了一道奏章弹劾谭祖纶，然后叫张清胜前往武昌，对簿公堂。

朝廷下了诏书，令彭玉麟与总督立即讯办此案。谭祖纶和所有为非作歹的官吏一样，不会束手就擒。他派人到轮船上找到张清胜，将他推挤下船，落在江中淹死。然后收买张妻刘氏及其父母，叫他们去衙门请愿，要求撤回诉状。如此一来，重用谭祖纶的总督有了庇护爱将的理由，放出话来：诱奸不能判死罪，谋杀也无证据。看起来，谭祖纶可以躲过这一劫了。

彭玉麟早已料到谭祖纶根基牢实，原告一死，调查很难深入。他略一思索，令随从去打探总督现在何处。一个时辰后，随从报告：总督已经进了乡试的考场监考。彭玉麟说：“我就料到此公已经入闱，不能打理外面的公务了！”于是他迅速赶到武昌，令巡捕将谭祖纶押到水上行辕，亲自审讯。

忠义营的官兵听说司令官被抓了，倾巢出动，前往观看。谭祖纶押到时，见到属下在场，以为彭玉麟不敢拿他怎样，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彭玉麟历数他的罪过，说他用心狡诈，谋杀朋友。谭祖纶说道：“这些都是我干的，大人能把我怎么样？”彭玉麟喝道：“谭某对罪行供认不讳，将他押到岸上正法！”

忠义营官兵看到司令要被斩首，无不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阻拦。咔嚓一声，人头落地，长江两岸，全城上下，几万民众围观，无不拍手称快。

贰

彭玉麟审办了许多类似的案子，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老幼相迎，人人都想瞻仰他的仪容。长江沿岸的官吏，听到他的名字，无不肃然起敬，互相告诫。长官们对属下说：“彭宫保到了，大家小心一点！”

彭玉麟能做到万民拥戴，不仅是由于声威赫赫，而且因为他所做的事情，保护了弱势群体的生存权利，所以契合民意，深得民心。

有一次，彭玉麟来到合肥，听说李氏一家权势鼎盛，李鸿章的一个侄儿素来不把国法放在眼里，经常出外，夺取别人的财物和妻女，官府不敢过问。

有一天，李公子又把一位乡民的妻子夺去，被害者去向彭玉麟控告。彭玉麟把乡民留在行辕，派人带着他的名帖去请李公子。

李公子来到水上行辕，行礼过后，彭玉麟把乡民叫出来，对李公子说：“此人告你夺了他的妻子，可有这回事？”

李公子仗着后台硬朗，坦然承认：“确有其事。”

彭玉麟大怒，喝道：“将这厮拉下去鞭笞，不许停歇！”不一会，李公子被抽得皮开肉绽。府县官员闻讯赶来，苦苦求饶，彭玉麟不听。省级高官也惊动了，巡抚和布政使都把名帖递了进来，请求接见。彭玉麟一面迎接，一面对手下说：“快去，把那家伙砍了！”

巡抚的脚刚刚踏上船板，彭大帅的手下已经把李公子的头颅提来缴令了。彭玉麟当即给李鸿章写信：“令侄败坏李家声誉，想必李公也会痛恨，我已为李公处置完毕。”

李鸿章还能说什么？只能复信道谢。

叁

又有一次，彭玉麟来到一处税卡，听说税卡公务员集体犯法，盘剥商人和游客，过往行人无不寒心。彭玉麟驾着小船来到关卡，令随从去办通关手续，请求验证放行，办事员不肯。

彭玉麟等了一个时辰，再次叫随从前去办理，办事员笑道：“你心急了？可我偏不查验，你能拿我怎样？”

随从回来复命，彭玉麟大怒，亲自上岸，奔到验证处，厉声说道：“请你查验，是为了遵守制度。如今你故意把我卡在这里，难道一艘空船，你们也要索贿吗？”

办事员也火了：“老子就是要卡你，你去告我吧！”

彭玉麟说：“我不告你，立马杀你！”

他把头微微一扬，随从官兵立刻将那办事员押到河岸，刀起头落。观者失色，连忙跑去报告税卡主任。那官员急忙奔了出来，一见彭大帅，大惊失色，长跪请罪。彭玉麟怒斥一通，愤愤离去。

从此以后，沿途税卡的大小官员，淫威稍减，常常惴惴不安地互相劝诫，收敛了傲气和狠劲，水面为之肃然。

肆

彭玉麟的事迹当中，还有一个乡巴佬斩管带的故事。浙江的石门湾是一个大镇，也是交通枢纽。清军派了一名水师管带，率部在这里驻扎。有一天，两个外地人来到镇外。一个是白发老叟，另一个则是小小少年，都是布衣草鞋，看上去是不折不扣的乡下佬。不用说，这个野老就是彭玉麟，那个少年便是他的随从。

时将黄昏，彭玉麟叫少年在镇外等候，自己走进茶馆歇脚。茶馆里每晚都有人说书，镇上的居民都聚集在这里听书。正中间的茶座是管带的专席，别人不敢去坐。彭玉麟一听此事，心中有火，偏要把那专席占了。茶馆老板劝他换个座位，彭玉麟说：“老板别急啊，等管带大人到了，我自然会小心躲避。现在他还没来，我坐坐无妨。”

老板不得已，谆谆叮嘱：“管带大人来了，你千万要识趣，立刻让座，不然……”

彭玉麟连连点头：“晓得晓得，一定一定。”

不一会，两名军官提着大灯笼开路，管带大人到了。茶馆里的坐客莫不起身让路。老板连忙叫彭玉麟起身，彭玉麟却纹丝不动。

管带大怒：“哪来的乡巴佬，如此大胆，竟敢占了本官的专席！”身边的两名军官也大声吆喝。

彭玉麟慢慢起身，换了座位，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可是管带大人余怒未息，坐客莫不悚息。

不一会，彭玉麟悄悄离去，回到水上行辕，发出令牌，召管带来见。管带一到，见高坐堂皇的大帅，竟是他刚才当做乡巴佬斥骂的老头，连忙伏在地上，如同死人。

彭玉麟只说一句话：“区区一个管带，如此作威作福。拉下去，斩了！”

光绪十一年（1885）十二月十一日，彭玉麟从广州起程。广东群众用金线绣出万人姓名，列在两把伞上，表示感激和颂扬，此伞价值一万两。彭玉麟令人将万民伞拆散，将财物各还其主，并劝诫大家不要奢华。至于民众为他歌功颂德的锦绣，他都令人送到海幢寺内。

彭玉麟乘坐轮船，从海上前往杭州就医。他的病情已经加重，饮食艰难，言语不便，行走须四人扶持。

彭玉麟从杭州回家之后，再也没有精力为朝廷办差，为国家效力。光绪十六年（1890）三月六日，他病逝于衡州退省庵，一代名将，就此凋谢，终年七十五岁。诏命追赠太子太保衔，照尚书例赐恤，并于湖南原籍及立功省份分别建立专祠，生平战功事迹宣付国史馆立传。

（来源公众号：什九湖湘）

责编：朱晓华

来源：“什九湖湘”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