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师说》《原道》,曾国藩最爱的韩愈古文竟是这八篇

  “什九湖湘”微信公众号   2016-12-06 11:03:46

曾国藩最为推崇的古文大家,自然非韩愈莫属,他曾有诗说“文笔昌黎百世师”(《送梅伯言归金陵》)。韩愈的诗文集也一直是他“生平好读”的四种书(另三种是《史记》《汉书》《庄子》)之一,在《求阙斋读书录》之中,《韩昌黎集》《外集》的评点就占了十卷中的近一卷,字数仅次于《汉书》,故就历代诗文大家而言,不得不说曾国藩情有独钟于韩愈了。

然而韩愈古文之中经典之作极多,又应该如何来选择呢?曾国藩在与其子曾纪泽的两通家书之中,曾有过两方面的专门的指点并提及八篇经典之中的经典,此亦可谓独家秘笈。

其一,韩愈古文训诂精当,由班固、司马迁而上跻《六经》。曾国藩在《谕纪泽》(同治二年三月初四日)之中谈到文章之妙,当求“珠圆玉润”,也即文字训诂之精当,认为最为值得学习的则是韩愈。他说:

至韩昌黎出,乃由班、张、扬、马而上跻《六经》,其训诂亦甚精当。尔试观《南海神庙碑》《送郑尚书序》诸篇,则知韩文实与汉赋相近。又观《祭张署文》《平淮西碑》诸篇,则知韩文实与《诗经》相近。近世学韩文者,皆不知其与扬、马、班、张一鼻孔出气。尔能参透此中消息,则几矣。

曾国藩看来,韩愈(昌黎)的古文,由汉代的班固、张衡、扬雄、司马迁而上,几乎可比《六经》。比如,韩愈的《南海神庙碑》与《送郑尚书序》(《送郑尚书赴南海》)等篇,就与班固、张衡等人的汉赋相近;而《祭张署文》(《祭河南张员外文》)与《平淮西碑》等篇,则与《诗经》相近。韩愈一人,就可以力抵扬、马、班、张以至于《六经》。这么说实在的评价太高,曾国藩指出其中的“一鼻孔出气”,也不只是强调其实力之强,而是强调其文章之源流,韩愈“文起八代之衰”,乃是超越于其时代而直追于汉赋、《六经》的,正因为如此方才有这么高的成就,乃至独步大唐。此处且选上面说到的四篇韩文之一,《祭河南张员外文》之一段,略作赏析:

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岁弊寒凶,雪虐风饕。颠于马下,我泗君眺。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隶防夫,抵项交跖。洞庭漫汗,粘天无壁。风涛相胚,中作霹雳。追程盲进,帆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沉。二妃行迷,泪踪染林。山哀浦思,鸟兽叫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吟。君止于县,我又南逾。把盏相饮,后期有无?

张署与韩愈同为御史、同遭贬窜,于是一同上路,雪虐风饕之夜又同卧一席,途经风涛霹雳的洞庭,沿湘水而南上,一同寻觅屈原自沉与娥皇、女英二妃洒泪的踪迹,于哀思之中唱和百篇。最后又分手歧途,把盏相饮之际,不忍相问后期之有无?其实等待他们的只是“生阔死休”而已。

其二,韩愈古文之雄奇崛强,当属第一。曾国藩在《谕纪泽》(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之中,曾经告知曾纪泽琢磨韩愈古文中“叙事志传”类文章的行气之奥妙。他说:

余好古人雄奇之文,以昌黎为第一,……尔问叙事志传之文难于行气,是殊不然。如昌黎《曹成王碑》、《韩许公碑》,固属千奇万变,不可方物,即卢夫人之铭、女挐之志,寥寥短篇,亦复雄奇崛强。尔试将此四篇熟看,则知二大二小,各极其妙矣。

雄奇崛强,是曾国藩文章、书法共同追求的美学风格,也可以说是其为人的风格。就雄奇而言,他认为韩愈为古文之中第一。而就墓志、传记而言,韩愈有二大二小四篇“各极其妙”,“二大”即篇幅较大的《曹成王碑》与《韩许公碑》(《司徒兼侍中中书令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这两篇碑文为记述传主一生功业为主,然也有千奇万变、不可方物之气势;“二小”也即短小精炼的《河南府法曹参军卢府君夫人苗氏墓志铭》与《女挐圹铭》,前者传主为韩愈的岳母,后者为其四女,两者都是亲人,故情感真挚,诵读起来则令人感叹泪下。此处仅录《女挐圹铭》全文如下:

愈之为少秋官,言佛夷鬼,其法乱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败,可一扫刮绝去,不宜使烂漫。天子谓其言不祥,斥之潮州,汉南海揭阳之地。愈既行,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师,迫遣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既惊痛与其父诀,又舆致走道,撼顿失食饮节,死于商南曾峰驿,即瘗道南山下。

韩愈为秋官,也即刑部侍郎时,因为谏迎佛骨一事,被贬潮州。当时他十二岁的四女染病在床,因有罪,家人不可滞留京城,被迫一同南行,由于病痛、惊吓、寒冷,死于商南道中。韩愈后来在潮州回归途中,又作有一诗《去岁,自刑部侍郎以罪贬潮州刺史,乘驿赴任,其后家亦谴逐,小女道死,殡之曾峰驿旁山下。蒙恩还朝,过其墓,留题驿粱》,其中说:“数条藤束木皮棺,草殡荒山白骨寒。”“致汝无辜由我罪,百年惭痛泪阑干。”还有《祭女挐女文》一文说:“我既南行,家亦随谴。扶汝上舆,走朝至暮。天雪冰寒,伤汝羸肌。撼顿险阻,不得少息,不能饮食,又使渴饥。死于穷山,实非其命。”对比这三篇诗文,再细读《女挐圹铭》,则可知其中的悲愤,又岂是因为幼女的亡故而已?故而曾国藩说韩愈此类文章最为“雄奇崛强”。

曾国藩还曾告诉其子“宜先于韩公倔强处揣摩一番”(《谕纪泽》,同治元年八月初四日),与其兄弟的家书中也说古文“总须有崛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由此可知,曾国藩真正欣赏的还是“奇崛”二字,也即一种世人难得的风骨所在。

最后附上曾国藩希望其子熟读的八篇韩愈古文的题目:

《南海神庙碑》

《平淮西碑》

《曹成王碑》

《司徒兼侍中中书令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韩许公碑》)

《河南府法曹参军卢府君夫人苗氏墓志铭》

《女挐圹铭》

《送郑尚书赴南海》(《送郑尚书序》)

《祭河南张员外文》(《祭张署文》)

责编:朱晓华

来源:“什九湖湘”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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