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客户端 2016-05-09 10:35:13
“百手联弹”是作家叶梦与百余名艺术家的联合“演出”。艺术家为自己画像,叶梦为其撰文。
“风格各异的艺术家在叶梦的笔下都显示出最为独特的一面,个性张扬,百人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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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与春犁:穿越时差的对话
文丨叶梦
春犁自画像
2003年4月6日
叶梦:春犁,你好!收到你发自斯德哥尔摩的快件。非常高兴。我在电话里熟悉了你的声音,在照片里看到了你的生活的状态。我特别羡慕你的是:你有一对混血娃娃。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梦想要一对混血的孩子。在我的心灵深处,我一直是向往儿女双全的。我想知道,对于一个母亲,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女儿菲莉葩和儿子安东吗?看得出来,菲莉葩正在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安东长着一个圆乎乎的小脸,多可爱的小家伙哦!(希望你多多谈谈你的孩子和丈夫)
春犁:我也是,喜欢混血的孩子。在我更年轻的时候,曾梦想着有20个孩子,要包括世界上所有的人种。虽然我现在身边只有他们其中的两个,也是很满意了。女儿菲莉葩9岁,儿子安东5岁。创造新人,做母亲真是极为奇妙的感受,尤其在他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次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的时候,感受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诠释。每个孩子从他们生命的一开始就有了独特的个性。我能目睹他们的成长真是太棒了。这给了我们极为完美的生活经验。通常情况下,孩子们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健康得多,能干得多。我对他们都怀有深深的倾慕。他们是我一直渴望的理想中的孩子。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已经不太年轻了,当然,这是由于我寻找他们的父亲时花费了太长的时间。斯蒂芬是我的丈夫,他是瑞典人。我们相遇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纽约。他是一名作家,当时在美国当独立记者,正在进行环球旅行。我们在探索艺术、选择生活的内涵和观念上很相似,敏锐而热爱冒险,我们合作造梦却又都有个人独立的艺术主张。在我们第一次短暂的相遇后他继续他的环球旅行。我们再次重逢是在两年后他的旅程结束之时,在纽约的布鲁克林我们搬到了一起。我们的第一套房子位于克林顿大道上,与亨利米勒和他的妻子的第一个家在同一条街上。那是一个充满灵性的时段和地点。1991年,我们一道旅行去了瑞典(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当时我们以为我们可能会在那儿呆上半年。事实上我们在斯德哥尔摩生活已经有12年了。
春犁作品:《出路》(装置作品)1998年
叶梦:看到你在你刚刚架过的飞机旁边和两个孩子的合影,感觉你的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在另一张照片中,那个在高空骑车走钢丝的背影,是你吗?在这些冒险的活动中,你得到的是一种冒险的快感和创作的冲动吗?你能和我说说你开飞机和走钢丝的感觉吗?
春犁: 每个圣诞节前夜,我都会希望从圣诞老人那里得到一架飞机(属于我的)作为礼物,驾驶飞机在空中飞行是我孩提时代的一个梦想。这是一个奢侈的爱好,我不得不努力工作以得到飞行驾照。当驾驶一架小型飞机时,看着陆地的风景和云层在你的下方流畅地美丽地滑过,你要在哪儿转弯就在哪儿转弯,不必有在地面上驾车会与其他旅行工具相撞的忧心,同时,你还能尽情享受鸟儿般的轻盈和一种自由的幻景。是的,照片上那个在钢丝上骑自行车的人就是我。这是我两年前在斯德哥尔摩的一个科学实验园里拍下的,我们经常带孩子们到哪儿去。本想是让菲莉葩和安东尝试的,但他们实在太年幼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上阵并试了很多次。经常与孩子们一起出去有很多好处,可以有很多发现、也可以做很多疯狂和有趣的事。作为成年人,我们常常会忘记如何玩乐,实际上好奇、冒险和创造力常常会融化在一起。飞行,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可以让我保持童心的方式。
春犁作品:秋实(木刻)1982年
叶梦:我读了你的装置和版画的作品,感觉很现代,我读《残废》,感觉一种冷,那个梳子的X光胶片和金属棒棒,那4颗固定的钢钉,使我想起了骨折,梳子这种语言很合适你的表达。在你给我的3幅作品照片中,我好象没有看到东方文化对你的影响,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带有东方胎记的作品吗?你会把中国民间艺术介绍给你的学生吗?
春犁:“残废”是用磨光的锌做的。我把一些从化学商那里买来的原材料混合成了感光的液体。我在我的洗澡间里不分昼夜地工作,通过自制的化学液体,将锌制成可感光的材料,然后将图像从锌上洗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是用过了类似于X线胶片一样的塑料膜。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我在纽约制作了很多梳子。由于过多的接触猛烈的化学材料,我自己也几乎快变成了残废。(我从那时开始有了呼吸道过敏)。我很着迷于简单的不起眼的东西,例如梳子,它们在我的日常生活中为我们做了这样多,我们从来不注意它们的存在。梳子包括了世界上两种最重要的元素形态:直线和垂线。“残废”是我最喜爱的作品之一。作为强壮、优雅同时残废(残缺)是一个极难的处境,但是,这也可以达到一个极为高度的仪态:尊严和优美、一种内在力量的显示。我认为我的作品是相当东方的,用一种方式来说,尽管它们可以是装置艺术的形式。我同时也作画,也作水墨、线描。事实上我不认为今天的东、西方艺术有根本的区别,我们常常使用同样的介质。我们生活的基础方式也是同样的。我有时也在教学中使用我们中国传统的艺术和民间艺术,也会将它们与不同文化和传统进行比较,通常相似性和统一混合性远远大于其区别。
春犁作品:山村(木刻)1981年
叶梦:我没有看到东方文化对你的影响,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带有东方胎记的作品吗?
春犁:我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创作也采用过民间的东西。我现在很少这样了。我以为,在世界各地,人类早期的东西都是非常的相似的,原始时期的艺术,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我发现,越是民间的东西越相象。当然,后期的在文化隔绝时期的艺术品才有着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国外呆的时间越长,在世界各国走的越多,我会越来越回到童年。回到中国的60年代的中国。文革、贫穷、闭塞的时代给我童年的感觉。
春犁的孩子们在画室
叶梦:我读了你的随笔《时间机器》,你说到你的创作灵感来自桑拿的高温的静坐中,我感觉很新鲜。《等和吞》这类短文很合适我们这本画文集子。
我在等着你的更多的写小感觉的短文。
春犁: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写更多,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写的。
春犁的女儿菲莉葩和儿子安东
电话访谈:(2003年4月16 日)
春犁:叶梦,你好!我刚刚从德国回来,和德国的艺术家聚了聚,收获很大。柏林在今天就象上个世纪20——30年代的巴黎。有很多不同艺术见解的画家搬到了柏林。过去属于东柏林的市区的房租很便宜。有的住进去以后还可以在一段时间免交房租。有时大家就坐在地板上谈艺术,吃的也很简单,谈的却很丰富。回国时却使我很惊讶地看到很多画家热心赚钱和买很多大房子。常常一个画家名片上有一大串头衔。我觉得这些对于一个画家并不重要。当然,每个社会都有一些自己特殊的情况,每一个现象都有其原因和背景。
叶梦:很高兴有能够和你聊天了。这比读你的英文邮件要顺利多了。我特别想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在国外多年,你在美国多年,现在又在斯德哥尔摩定居了12年。我发现你完全融入了西方的文化。你现在说的汉语有时候打顿,也不是那么流畅了,还时不时冒出一个英文或者是瑞典文的单词。据我所知,在海外的华人,一般很难真正融入到西方文化中间。我看你是一个特别的例子。我看你在三种语言之间盘旋,是那么应付俗如,是很难得的。我发现你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包括你的艺术观和生活方式。
春犁与孩子们
春犁:世界其实很小,我们依仗各种手段进行交流,世界的各种文化都融汇到一起了。我的在山东的侄子们,英文都令人惊讶地流利,看BBC、CNN新闻,有自己的电子邮件地址。有了intenet,各种文化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多,互相理解也越来越多。
叶梦:我感觉你的身上有一种魅力。你能够真正融入世界文化,我以为还是你的艺术观念。
春犁与女儿菲莉葩
春犁:也许是的,回国时常听到有人问:“你是搞抽象还是搞具象啊?”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问题不在于画的形式,而在于内容。比如日本的和服是个很美的很好的形式,但是关键不在于和服,而在于和服里的那个人。抽象和具象,水墨和其它画法,都没有根本的差别,它们只是艺术家、艺术理想的表现的渠道。问题是在于要表达的东西。另外,生命是很短暂的,我能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对赚钱不是很用心。我们生活很简单,钱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付清基本生存需要的帐单足够了。这样,一切都会单纯也容易多了。只是,有时为了买昂贵的材料来做艺术以及为了飞行,才不得不去努力工作。
叶梦:只有对于生命有宏观把握的人,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生命的价值。很多埋头赚钱的艺术家根本就错了。
我还想知道,你作为画家、教授、两个孩子的母亲,你还担任了斯德哥尔摩艺术学院版画学院的院长,你在诸多的角色是这样来安排时间的?我佩服作为艺术家的你,竟然还有管理才华?
春犁与丈夫斯蒂芬
春犁:是的,搞艺术又懂管理的人并不多。实际上,搞管理并不难。你只要决定下来学会它、做好它,就行。因为工作量太大,用去的时间太多,行政事物太多,我本来想只为这个学校做三年的校长,但事实上,我已经做了六年了。因为我的改组和教学改革的计划,用的时间比我事先想象要长得多。一年前,在我的所有的计划都已实施的同时我也提出了辞掉院长的职务,校方一直在找人,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但我已经正式决定我最多工作到今年底。因为工作多,我常常只睡3个小时,常常是在哄了孩子们睡了以后才开始工作的。
叶梦:我觉得你的特殊的经历,你的艺术的道路,都很有意思。其实,你可以以自己的经历写一本书。我估计会受到读者的欢迎。
春犁在学习驾驶飞机
春犁:我现在正在写,书名就叫《一个中国人在斯德哥尔摩》。我用中文、英文、瑞典文三种文字同时写。是为了不用翻译就能够使很多人读懂它。我写的大部分是我的经历,我见过的人、做过的事情。我已经写了一部分了,我分别给操不同语言的人看过。大家都说好。能够看懂。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的情感、经验、事情只能用一种特定的语言来表达。
叶梦:你的书大概就表现了你置身的世界文化。
春犁走钢丝
春犁:世界文化其实是一种混杂的文化。生活方式、比如爱、友情等,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各种文化都大致相同,社会功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都差不多。
叶梦:你的孩子懂得中文吗?
一家人滑雪
春犁:他们能听懂。但是不会说。上次回国,我和别人说中文,他们就很生气。过去,他们一直认为中文是妈妈和他们的一种秘密语言,外界的人是不懂的,也包括爸爸。
叶梦:我曾经写过一些艺术家,包括现在在美国的画家肖惠祥。我现在还在写,也写了不少。我也发几篇给你看看。我还会把我的孩子陈墨在10岁的时候画的日记画以及他的照片发给你的孩子们看。
在陪伴中长大(丈夫与孩子们)
春犁:嗨,叶梦!非常感谢你的那些邮件!我非常高兴读到它们。你的文章是用一种非常美丽的语言和方式写成的,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读到如此富有诗意的对艺术品的描述和评论了,不论是在思想上还是感情上,都与我今天读过的艺术评论有很大的区别。陈墨的速写非常好,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作品出自一个十岁孩童之手。我能看见他透过图画表现出来的天分,那种观察和创造风景的天分。如果他想成为一个艺术家,那么他会有一个相当光明的未来。同时,他还从你那里继承了写作的天分,而且,他还是一个英俊的男孩。你会为他感到骄傲的。我的女儿菲莉葩也喜欢他的速写,她还把她的祝福送给了他。
叶梦:春犁,你好!真希望你的扫描仪快点好,我希望看到你手写的中文信。我相信,不管你到了世界的那个角落,你用中文表达是最尽意的(夹一点山东的方言更有味)。我希望快点读到你的最新的作品。
丈夫与儿子
春犁:我的扫描仪仍然罢工,一有时间我得去买一个新的,那样我们的联系会更容易。我会把你需要的照片扫描给你,不过还要等一段时间。时间是我最缺乏的东西。特别是现在,我的丈夫斯蒂芬并不在家,我不得不独自在照看孩子的同时工作。我最近刚刚旅行回来,现在轮到他出去旅行了。谢谢你给他的祝愿,他也会祝福你的。
王春犁,独立国际艺术家,1957 年出生于山东济南,1978-1982 年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学士;1983-1985 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硕士;1985-1988 年就读于于瑞典皇家美术学 院,硕士;1988-1989 年就读于于纽约普拉特学院,硕士后。 目前主要居住地在瑞典斯德哥尔 摩,作品不断在欧洲及世界各地展出,被各种博物馆、美术馆及重要画廊广泛收藏。是北欧最重要的华裔艺术家。
责编:李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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