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秋瑾故居:斜晖下的和畅堂

  文史砍柴   2016-04-30 07:14:00

去秋瑾故居和畅堂时,正是黄昏,斜阳懒懒地照着寂静的小巷和有些破落的院落。故居对着的小巷尽头,正在大兴土木,轰鸣的推土机和飞扬的尘土,更加衬托出故居的落寞。

我走进秋瑾故居时,守门人也快睡着了,只是微微地抬头,将我的门票撕了一角。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是典型的江浙风格,简朴的大门和乌黑的瓦,一派守拙藏富、毫不张扬的风格,进去以后,才知道宅院是很深的,处处可感觉到主人的殷实。

院落里没有几个人参观,堂屋正中悬挂的题有“和畅堂”三个大字的旧牌匾,默默地注视这一切。秋瑾自5岁随家人回到绍兴后,最美好的少女时光就在这里度过,直到嫁给她所不爱的湖南湘乡士绅王家的公子。

和平、安宁、富足是大多数中国人的追求,从秋家主人将堂命名为“和畅”来看,秋瑾的父辈也是如此。然而就在这所追求和畅的宅子了,诞生了秋瑾这位惊天动地的奇女子。

其实中国人尤其是士人并不富有造反精神,享田园之乐,以诗书娱人是他们的人生追求。秋瑾何尝不是如此,她少年时与兄友诗词唱和,嫁人后虽然与夫婿“琴瑟失和、同床异梦”(见秋瑾婚后给兄长的信),可她一针一线为自己的孩子缝制棉衣。做一个好女子、好母亲,这是许多女人的梦,秋瑾也有过。

辛亥革命时期,秋瑾和她同时代的革命者,都有着浓厚的诗人气质,黄兴说:“结义凭杯酒,驱胡等割鸡”,宋教仁吟道:“伤心汉室终难复,血染杜鹃唳有声。”秋瑾有名句:“抛却十万头颅血,要将乾坤力挽回。”豪情之余,亦有浓浓的诗之意境。而诞生于吴越的“南社”,其中相当多的诗人参加了辛亥革命。这些人大多出生殷实之家,受过优良的教育,他们为什么要卖祖产、舍头颅投身洪流呢?难道他们天生不安分吗?

林觉民在《与妻书》里替这些人作了回答:“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个人安危与恩怨,在民族的前途面前,是不足道的,当蔡锷起兵反袁时,依然承认,袁公待他不薄,与袁公毫无私怨,然“为四万万人争人格。”只好说对不起了。

无论是兴中会,还是华兴会、光复会,抑或是后来的同盟会,都有排满的口号,但透过辛亥志士的行状,我们也许会明白,“排满”只是争取更多基本群众的口号,那个年代,更多的如阿Q、小D这样的群众,只会明白革命者是“戴着崇祯皇帝的素”,辛亥志士虽然和会堂有相当多的联系,但孙文、黄兴、宋教仁、秋瑾这样的志士,他们在“排满”的外表之下,张扬的是“民主”的大旗,是为天下苍生争取做人的权利。

秋瑾的父亲秋寿南一生仰食于湘军,所以把女儿嫁给了湘军的发源地湘乡士绅。但历史的吊诡是:清末湖南反清的革命志士,许多人和秋瑾一样,是湘军的后辈,他们要推翻的是他们的前辈当年浴血奋战维护的政权。

具有诗人气质的人,总是有悲剧的宿命。他们拙于翻云覆雨的政治手腕,也缺乏合纵连横的政客计谋,更多的是博浪一击,是图穷匕首见。孙、黄的数次暴动如此,徐锡麟的暗杀与秋瑾的流产的起义都是如此,帝制完结后,宋教仁等革命党人被成熟的政客袁世凯玩弄欺骗亦是如此。在后来的成功者看来,他们是“幼稚”的,正是他们是“幼稚”的诗人而非老练的政客,让我觉得他们可爱,至今景仰不已。

故居的一间房里,抄录秋瑾的几句诗:“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身不在,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人人总以为,江浙人是柔弱的,女子是柔弱的,但二者兼有的秋瑾正如黄酒,初以为绵和,而后劲颇大。白酒容易醉倒粗野汉子,黄酒却能醉倒真正的好酒之人。鲁迅说:“绍兴非藏污纳垢之地,乃卧薪尝胆之乡”,决非对自己故乡的溢美之词。

出和畅堂时,自然想起秋瑾就义前吟的那句诗:“秋风秋雨愁煞人”。 “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就义诗固然豪迈,但“秋风秋雨愁煞人”和瞿秋白“眼底烟云过尽时,正我逍遥处”,难道就不是视死如归、铮铮铁骨了吗?慷慨之余,亦有悲愁的凄美,这才是才子瞿秋白与女人秋瑾人性的真实流露。

秋瑾,是个真正的诗人。

秋瑾的离去,那是诗人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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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史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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