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晨报 2016-03-26 08:27:37

借母溪的山。组图/刘科

借母溪沟谷风光。

借母溪的篝火晚会。
借母溪是一个难以真正去到的地方,从沅陵城区顺沅水而行,足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借母溪乡。再从乡镇往里步行3小时山路,才能进到借母溪村。这一艰难的旅程并没有削减人们前往的兴致,包括学者、记者、游客在内的无数人都曾跋山涉水而来,只为探寻借母溪下的一个孤远背影。
在借母溪这一地名暗藏的传言里,在那久远的时代,女性会受雇为这里的单身男性生儿育女,完成协议后消失在荒山野林之中。
尽管人们对传说的本身态度暧昧。有人说这是落后的事物,不能加以宣扬,有人则认为它是发展旅游的良药。然而,在小说、电影等现代媒介包装推广下,借母溪将成为一个文化地理单元。借母溪之下的孤远背影,也将如同古代湖南“清绝地”上的潇湘二女,进化成一个荒野母亲的文化形象。
撰文/本报记者邹伯科
模糊的传说
“借母溪啊,名气太大了,全国人都知道”,3月22日中午,沅陵县城一个叫借母溪餐馆的老板热情地招呼几位从浙江来的游客。他们慕名而来,带有背包、帐篷等装备。一位李姓男士声称,不只是想到借母溪玩户外,更想见见“借母的风俗”。
前往借母溪的路是一条省级公路,沿沅水而行近1小时,再入山路半小时,路途上随处可见以“溪”命名的乡村。作为一个山区乡村,借母溪有着极为良好的自然环境,并成立了自然保护区。这也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亲近自然,但最具吸引力的是借母溪村。它位于借母溪乡的大山深处,是个约200人的小山村,需徒步翻越3个小时的山路,方能抵达,因而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传说中,自古以来,在封闭隔绝的借母溪大山里,有一种“借母生子”走婚旧俗。当地人称之为“狃花”,撮合“狃花”事的人叫“狃子客”。按照俗成约定,狃花女生产前,男家先付一半报酬,生完后全部付清,结账走人,不得返回山中认子。这一古老传说一直流行在深山之中,并在现代社会随着各方游客传播开来,它所承载的古老典妻现象吸引不少人前来猎奇。
对这一传说,沅陵当地作家戴小雨创作了小说《狃花女》。据他称,一个偶然机会,知道借母溪和“借母生子”的传说。至于“狃花”,属他创造的一个新词。在沅陵北片方言中,把男子惹女人念作“狃妹日”。戴小雨觉得发生在借母溪山寨里“借母生子”的野性婚姻故事,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狃妹日”版本。“我在词典里希望找到一种意境中的落叶乔木”,但阴差阳错地看到“狃”,“狃,狎也”,有因袭、拘泥,狃于习俗等说法。
在创作这篇小说期间,戴小雨专门请教了当地已故民俗专家龚由青。在多年关注地方民俗文化中,龚由青对借母溪的各种传说、民俗有深刻了解,并在随后与戴小雨共同完成了《狃花女》的最后创作。小说中,三个单身兄弟合计“狃”到一个女人借腹生子,牵涉到最后一位狃子客与狃花女的命运起伏。它的背景是借母溪山区的真实生活,出于对传宗接代的原始需求,当地谁家娶媳妇,帮忙铺洞房喜床的人必须挑选至少能生3个儿子以上的女子。
不过,至于当地是否有过借母生子的习俗,戴小雨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复,“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当地宣传部门的多位工作人员则一致认为,“借母生子是单纯的传说”。或许如借母溪乡的一位老人说,“那又不是什么好事”。
真假的习俗
遗憾的是,对借母溪的模糊传说,因种种原由,很难进入那个大山深处的乡村。它处于借母溪自然保护区的西南侧,有细沙溪、借母溪和金竹溪三条小溪流经。不过借母溪是否真实存在过借母生子的典妻现象?是很多人乐意探究的问题。
据沅陵当地退休干部钟玉儒介绍,借母溪以前是有过借母生子的现象。80岁的他认为,“以前山区很穷,男人难以娶到女人,只能从外面借个女人回来生儿育女,形成了一种风俗”。此外,作为一个出生在沅陵的人,潇湘电影厂的一位宋姓老师也认为,“借母生子习俗是真实存在的”。宋姓老师甚至还与当地最后一位狃子客打过交道,“那个狃子客是本地人,姓李,到现在应该有90多岁了”。
事实上,“最后一位狃子客”也出现在电影《狃花女》的宣传手册上。在沅陵新闻网上,一位叫邓友国的游客曾写下《我与借母溪有个约定》的游记。像不少游客一样,邓友国当时专程前往借母溪,夜宿在一个叫金竹溪的地方,“主要是想去见一个人,他叫李梅,今年84岁”。李梅正是目前还活在世上的唯一一个“狃子客”。
据了解,借母溪地处深山,当地姑娘多愿嫁到山外面去,于是这里的男人很难找到妻子,直接影响到传宗接代这一关系家族兴衰的大业。这使得当地出现了用契约的形式协定的临时婚姻制度,也就是典妻制度。但是,山里要借母生子,去哪借?进而出现了一种行当,当地人称之为“狃子客”。“狃子客”通常见多识广,经常行走在山里山外,信息较为灵通。当地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年满60岁,有妻室,儿孙满堂,并且在乡野有良好的口碑,能守口如瓶。
李梅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不是60岁以后才做的“狃子客”,只是年轻时曾随父亲做过这一行。而随着时代的变化,山里早已经不需要“狃子客”了。
邓友国在这篇游记中写下了狃子客这门生计的具体操作细节。据李梅介绍,借母当事双方契约签好后,待男方选定黄道吉日,“狃子客”就去女方家带其进山。到了一座叫作狃花桥的地方,“狃子客”会把女方的双眼用事先备好的黑布蒙住,用他的拐棍引着女人直到一个山垭才把黑布取下,因为当地三水合流,分不清东西南北,从此,女方就会跑不出山,死心踏地地跟着她的男人去过日子,直到生出一子或一女为止。当女方离开的时候,“狃子客”会带其回到她原来的村庄。
荒野的背影
如果“狃子客”的生计真实存在,这注定是有违现代人性伦理的。双方所生的子女既会感恩生命的不易,也会不满母亲的离去。她来自荒野,去往荒野,是个十足的荒野母亲。这将成为子女毕生念想的生命原罪。这自然也成他们后人不愿言说的禁忌。
小说《狃花女》就是在这样的山林滋生的,它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在影像语言中,电影《狃花女》将唯美的沅陵借母溪自然风光与凄美的人物故事结合。创作者希望,“以最后一个狃花女与最后一个狃子客的人物命运为主线,探讨生命、情感与梦想的依存关系。”
在电影编剧彭海燕眼里,《狃花女》并不是宣扬落后的典妻现象,而是对沅陵的旅游资源作了一次深层次的推广。但没有谁能否定的是,“狃花女”形象将在现代媒介传播、旅游消费中成为借母溪的一张名片。借母溪也将成为一个另类的女性形象地标,“狃花女”这一荒野母亲则成长为湘女气质版图上的一个文化意境。
在荒野母亲的成长史中,借母生子的习俗是否真实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位狃子客李梅所见到的某个女人的命运,以及人们对这一习俗的探讨与态度。这都是荒野母亲成长史的一部分。它也同样适于“多情湘女”的成长史,千百年来,无数女性的命运集合成“水落洞庭凫雁多,染竹痕深湘女泪”中的幽怨多恨汇流成“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衣重”的豪迈多情。不同的是,借母溪的荒野母亲在现代媒介的助推下,成长极为快速,不像“多情湘女”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相同的是,它们的面目之下,都暗藏着无数女人的欢喜与悲伤。
责编:唐能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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