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朱家三姐妹,那一代书香闺秀的背影

  潇湘晨报   2016-03-13 08:33:28

朱佛根。

朱仲丽(右)和母亲魏湘若。

肖劲光和朱仲芷。

朱佛根(左一)在幼儿园。

在1927年,长沙“马日事变”之前,“毁家兴学”的教育家朱剑凡带着八个子女,住在家即是学校的“蜕园”,也就是当年他创办的周南女校。他的三个女儿,朱佛根、朱仲芷、朱仲丽在“禁女学”的环境下,在自家学校上完了幼稚园、小学、初中……

如果要谈及出生,在“尤痛感妇女社会地位卑微”的年代,朱佛根三姐妹出生在朱剑凡家一定是让人羡慕的。

1900年,朱佛根三姐妹的母亲,两江总督魏光焘的女儿魏湘若和朱剑凡成亲,金银首饰、珍贵皮货等陪嫁。这在之后成为朱剑凡“毁家兴学”进行“磨血革命”的一点力量。

一年后,朱家大女儿朱佛根出生,魏湘若看着生下的是女儿满脸愁容,可朱剑凡安慰妻子,并坚持不让女儿受缠足、穿耳之苦。随后一年,他去日本留学,归国后的第二年,看着5岁的女儿整日苦守家中而无去处,1905年,他捐出私宅,办女学,解放妇女,实现教育救国。

也从那时候起,朱佛根、朱仲芷、朱仲丽三姐妹,形影不离,逐级成为学姐、学妹,完成了在家在校的蒙界初基……撰文/本报记者伍婷婷

贤妻:大姐朱佛根

“佛妹子太老实,永远学不会自由恋爱”

在朱家三姐妹中,大姐朱佛根被提及的时候较少,甚至有些周南中学的校友并不知晓她的事迹,顶多说句:她是周南校友,搞教育的。如果再仔细点,在周南中学编撰的刊物,“历届教职工名单里”会有“朱佛根”这个名字。

或者再去搜寻资料,朱佛根的事迹也会零星闪现一些。

她八妹朱仲丽写的自传体小说《春露润我》“儿女婚事”章节提到她,“爸爸、妈妈为大女儿的婚事发愁了。我的大姐已经是双十年华,犹未找到意中人。她为人娴静,热心地帮助爸妈搞教育事业。她在周南女校幼稚园工作,很是一心一意。同时,帮助妈妈做些家务。但是,她却不会主动谈恋爱找对象。爸爸说,佛妹子太老实,父母不为她找,她永远学不会自由恋爱的。”最后,通过爸妈托人说亲,提出的条件是老实、知识分子、父母不是地主、军阀和当过清政府官员的人,她最后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谭仁义(留美硕士、华中大学副教授)。

一些回忆录和历史文献中也有提及朱佛根事迹,如《近代女子教育思潮与女性主体身份建构》提到,“周南中学、小学、幼稚园三部分组成,分别由李士元、吴大猷、朱佛根任负责人。”“1920年秋,选派朱佛根、陈华去福湘女校幼稚师范进修,毕业后聘为幼儿教师。”

在朱佛根女儿谭国安印象里,母亲更多的是坚韧和无私奉献,像是大家庭的“保障”。虽然母亲去世那年(1952年),谭国安才7岁,但她从两位哥哥和长辈那里得知母亲为整个大家庭奉献一生。她听哥哥们说,大革命失败后的困难时期,母亲一直帮着家人收藏革命物件,有时候舅舅拿来东西,母亲常常搬个楼梯将这些重要物件藏进阁楼,过些天又会有人去取。另外,母亲经常多方筹集资金,支持革命活动,丈夫的工资不够,她变卖细软来凑,这些钱她给到父母或者弟弟妹妹,“那时候七舅(朱竟之)、八姨(朱仲丽)还在上学,也是她帮忙筹集学费。”

“那时候母亲大妹妹(朱仲芷)要去延安参加革命,她大儿子肖永定只有三岁,没法带走,便送到母亲这帮忙带着。”谭国安说那时母亲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肖永定来后,母亲对他很细心,衣服跟大家穿一样,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先给他。肖永定在家里待了三年后去了延安。“肖永定到了延安后,姨妈家寄了很多他的照片过来,照片上还写着感谢‘妈妈’。”

另外,抗日战争期间西南联大迁至云南,生活很艰苦,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朱佛根学着做点心卖钱补贴家用。“吃了很多苦,落下严重的哮喘。”谭国安说,新中国成立后,外婆魏湘若得了乳腺癌也是母亲陪同去北京治疗。后来,母亲哮喘发作,住进北大医院,不幸染上风寒去世。“她是贤妻良母,围绕家庭付出,为革命付出一生,是让人敬佩的女性。”

诚如她一位侄子所言:“大姑姑虽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她的一生却是周南教育的另一种成功,是爷爷奶奶全部教育思想的部分。”

学霸:三妹朱仲芷

在延安和唐海一起编撰《英语会话》教材

1983年,朱剑凡诞辰100周年纪念,79岁的朱仲芷回到长沙。当时在周南校友会任职的李士璜去她下榻的宾馆见了她。现已92岁的李士璜回忆,朱仲芷1922年毕业于周南女校旧制中学二班,是她的学姐,“我是1944年毕业,也是第一届校委会的工作人员,朱仲芷是我们的杰出校友,她是当时的高材生。”虽然见面后,只聊了会儿天,李士璜对朱仲芷的印象特别好,直至过去30多年还记得。她说朱仲芷衣着朴素,待人热情,特别平和,而且她精神很好。她还特意去整理了些资料,知道朱仲芷在周南女校跟朱超同班,跟朱超、周昭怡关系要好。

朱仲芷在八兄妹里排行老三,比她小的弟妹们喊她“慕姐”。除却她是朱剑凡的女儿,她还是开国大将肖劲光的第一任夫人。她在周南女校的时间是1910年至1922年,毕业后,考上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在我印象里,三姨妈朱仲芷一直是个非常认真刻苦严谨的人,她学习一直很好,上了金陵女子大学,是个高材生。”在谭国安看来,朱家三姐妹的性格有迥异之处,这也是后来她们各自走上不同道路的原因。从金陵女子大学毕业后,1926年,朱仲芷回了长沙,在湖南省党校指导科负责训练妇女干部,之后投身革命、结了婚。

朱仲丽的文章中有写道:“肖劲光同志向爸爸行了个军礼,喊了声‘爸爸’,爸爸立马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笑着点头说:‘你和慕妹子……’‘是的,爸爸,我们俩……’就这样,爸爸欣然同意了慕姐的婚事。肖劲光同志和慕姐自武汉结婚后,便双双同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和莫斯科军事大学学习去了。”

朱仲芷是朱剑凡儿女中较早参加革命的,她同学贺益昭回忆里提到:我的同学朱仲芷,当时系湖南教育界知名人士,并与谢觉哉、柳直荀等均系“湖南人民收回中华邮政管理权委员会”9委员之一,正值第一次国共合作,反帝反封建的浪潮汹涌澎湃,仲芷经常向我讲一些革命道理,并带我参加几次群众集会。后来,邮政开“女禁”,仲芷鼓励我去考试,并且说我有两优点,爱国、总想为妇女争光,争当一个女邮工是很光荣的,全国首创,这个权利是经过湖南邮工长期斗争得来了。经过她这么一劝说,贺益昭去“闯禁”,成就了中国第一女邮工的佳话。

大革命失败后,朱剑凡夫妇为掩护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活动,筹集资金开了一个小小酒店,实际上就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的一个联络接待站。朱仲芷那时候在这里为地下党翻译宣传资料。1931年,朱剑凡因病辞世,小店关了。朱仲芷和妹妹朱仲丽只好搬到一条里弄的亭子间栖身,朱仲丽上学,利用学生身份掩护朱仲芷继续做地下工作。

之后,朱仲芷去了延安。1938年5月5日,马列学院成立,设立了编译部,专门从事马列著作的翻译和编辑,由洛甫兼任主任,从延安各单位抽调精通外语,又有一定马列主义理论水平的同志到编译部工作。朱仲芷就在该编辑部工作过。她在延安外国语大学任教时,和唐海一起编撰了《英语会话》,成为后来学生上课的重要课本。

“三姑姑朱仲芷性格温柔、处处为别人着想,对任何人都非常真诚,受到大家的公认。”在朱仲芷的一位侄子的记忆里,姑姑是非常慈爱的,在投身革命期间亦然。在李效黎著的《延安情》里,其中“美军观察组到延安”章节里提到:朱仲芷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我和她在一起工作的很愉快,她对我关怀备至,她实际上不比我大多少,但她结婚早,常常像母亲一样对我问寒问暖。

另外,在1942年抗日战争期间,开展边区运动,朱仲芷也是时刻为大伙着想的。《延安中央研究院回忆录》记录:好些女同志不会织毛衣,那时候国际问题研究室的朱仲芷手把手教大伙织毛衣,直到大家会为止。随后一年,大搞农副业生产,当时任伙食委员的朱仲芷还经常深入厨房,一边帮炊事员干活,一边研究如何把伙食搞好,将此前大家单调的小米粥、窝窝头、土豆等伙食换着花样做。

谭国安说,“退休后的三姨也一直保留谦逊和严谨,她是个很温纯的人,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才女:八妹朱仲丽

医生、大使夫人、作家,80多岁拍电影

“北京友谊医院原院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朱仲丽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14年2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这是关于朱仲丽一生最后的消息。

听到这一消息,周南中学校友会主席成波文失声痛哭,她说这10年间,跟朱仲丽大姐常来常往,有了感情。“她是个传奇。”很多人都这么说她。包括她的外甥女、外侄一提及她,开头都会用“传奇”二字。“八姨是个传奇,绝世聪明的人,很少有人能达到她的境界。”谭国安也这么说。

成波文翻出很多朱仲丽来母校的照片,在她生前最后一次回学校时,九十多岁高龄的她穿了花色上衣,戴着红领巾,银丝般的卷发被风吹拂,她笑着跟迎接她的每一个人握手。“那时,她非常时髦,也很精神,还答应回来参加周南建校110周年庆典。”

朱仲丽是朱剑凡先生的“老满”,也是王稼祥的夫人。她对自己晚年概括:50岁学钢琴,60岁学写作,80岁搞影视。她担任制片人、编剧的《皎洁的月亮》还在央视八套“黄金档”热播。

也是因父亲的关系,她8岁时就认识了毛泽东,从小跟革命人士接触。大革命失败后,全家搬至上海,那时候她才11岁,可在那之后,她聪明伶俐的性格尽显。15岁时协助父亲为共产党地下组织做事,她用笔名“珠珊”写作时,曾提到,那时候朱仲芷在上海为地下共产党从事翻译材料工作,她就利用学生身份打掩护。1932年,她考入上海同德医学院,毕业后到延安,担任白求恩大夫的助手,做过毛主席的保健医生。

她去延安那年,23岁,第一次见到王稼祥也正是那时。《红色婚姻档案》有一段:毛泽东见朱仲丽的秋水眸子停留在王稼祥身上,便说道:“稼祥同志,来,你们认识下。这是我的小老乡朱仲丽,她是科班出身,是我们的保健医生,还兼边区中央医学院外科大夫。我们这些人都归她管,你以后也要同她打交道的。”

不久后,八路军后方留守兵团司令员肖劲光就收到王稼祥派人送来的纸条:肖劲光同志,请你调给我两匹蒙古小马。此外,如果可以的话,请带你姨妹子来我处一玩。之后,姐姐朱仲芷陪同朱仲丽去到王稼祥处。这次见面后,也促成了两人后来的姻缘。1938年,朱仲丽成了王稼祥夫人。他们俩住的窑洞就与毛主席住的窑洞紧挨着,和毛主席做了8年邻居。在一次记者采访中,朱仲丽说,“我跟他从来没吵过架,毛主席常说我们是‘模范夫妻’。”

新中国成立后,王稼祥担任外交部第一副部长兼首任驻苏大使,朱仲丽成为大使夫人。1974年,王稼祥因心脏病去世,朱仲丽打击很大。她曾回忆,“稼祥同志刚离开时,我特别难过,对他的思念之情无法排遣,当时我已经离休赋闲在家,愈发感到生活空荡荡的。没事干,我就织毛衣,一件接一件织,但还不行。1979年我开始写东西。”

那时,朱仲丽已经64岁,她写出了很多历史题材的畅销书,《爱与仇》、《女皇梦》、《江青野史》以及“自传三部曲”《春露润我》、《艳阳照我》、《彩霞伴我》,还有《难以忘却的昨天》、《毛泽东、王稼祥在我生活中》、《我所知道的毛泽东》等先后问世,这些书加起来有500多万字。而80多岁时,她又做了个决定,为将革命历史年代更直观展现给观众,她办起了影视公司,拍摄了《春露》、《伟人毛泽东》、《皎洁的月亮》等电视剧。

成波文最后一次见到朱仲丽是2013年4月7日,他们应邀去了朱仲丽家,朱仲丽特别高兴,拿出新作的《毛泽东》电视剧本告诉他们,她一天能写上万字。他们吃了家宴,朱仲丽还特意留下99岁生日蛋糕给他们。成波文依稀记得十来年里的几次碰面,在2003年,他们去朱仲丽家,朱仲丽搬出自己的几百万字作品让他们翻阅,还指着沙发、茶几等说:“这些都是我的写字台。”在2005年10月,朱剑凡先生铜像揭幕仪式后,朱仲丽还说想舞一下身子,亮一下嗓子。在周南中学教职工陪同下,她去到歌厅独唱一首《两只蝴蝶》,还和校长黄永宁合唱《知心爱人》。她走在校园里看到李觉公馆,又想起过去,感慨道:“这是湖南和平起义的指挥部,肖劲光和程潜曾在这楼里谈判,签署协议,小楼保存很好,长沙和平解放,人民不再受战火之难,要谢谢这座楼。”

现今,三姐妹都陆续离世,诚如后人们所言,她们都出身名门,走上不同道路,但朱剑凡先生兴女学、办女校的教育初衷,在她们三姐妹身上淋漓尽致。

口述人

谭国安。

成波文。

谭国安:朱剑凡大女儿朱佛根之女

成波文:周南中学校友会主席

责编:周杨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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