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杞荣徒弟汪国义演练子午棍法。

刘杞荣在纽约皇后区图书馆举办的太极拳、太空拳学习班合影。

吴宝云。 吴宝云：今年88岁，1945年曾为范庆禧家长工。 刘小苏：1952年生，范庆禧高徒刘杞荣之子。 汪国义：刘杞荣徒弟，湖南埃山子午棍研究会会长，湖南省传统武术传承委员会主任。

向恺然所著《国技大观》中对“滴水献花”绝技的描述。

刘杞荣。

记载武侠，便应是“武”与“侠”上均高人一等，有着君子之风的人。

与“王拳”王润生、“向文章”向恺然相比，湖南武林三绝“王拳、范棍、向文章”中的“范棍”范庆禧作为一个有过无功的习武之人，其往事也变得不可说、无需提。

但是，有人百年前便很是赏识埃山子午棍，并于1912年学习棍艺，十余年后仍在文中写道：“范君引至扁身杀一棍，忽跳过小门，向余前胫点来，余不知所措……”他便是平江不肖生——向恺然，此事载于其1923年编著的《民国业书.国技大观》中。

向恺然此文记录的便是子午棍动作里堪称杀手锏的“滴水献花”。

埃山子午棍·伊始

周广平授技，大成标准是“一棍灭九鼠”

一天，周广平拿出一个铁丝笼子，笼子里有九只老鼠。周广平说：“我打开笼子，放出老鼠，你用棍子去打，怎么样?”

范庆禧点了点头，说道：“请师父开笼放鼠吧!”周广平打开笼子，老鼠蹿出来，到处乱跑，范庆禧举棍就打，打了半天，浑身大汗才打死七只。周广平笑着说：“你的技艺还没练到家。看来，至少还得再练一年。”

“听我父亲说，范庆禧一直是戴着厚厚的眼镜，那镜片就像酒瓶底，一圈一圈。”11月11日晚，范庆禧徒弟刘杞荣之子刘小苏回忆，范庆禧的近视从小便有了。在民国媒体人万天石的记录里也提到，范出生于长沙东乡(现福临镇果子园村)，范庆禧从小就患近视限，不戴眼镜看不见东西。五岁起念私塾时，为了防备狗咬，他手中经常拿着一根木棍，不让狗靠近自己。天长日久，练出了一套打狗的招式。

在范庆禧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聘请当地有名的棍术教师周广平来家，教授棍术。“范家在当地应算有钱人家，因为将师父请进家教学，并养老送终，这不仅需要诚心，也需要经济实力。”为研究埃山子午棍，对范庆禧做过一些历史了解的汪国义称。

就这样，范庆禧跟着周广平学了六年的子午棍。一天，周广平拿出一个铁丝笼子，笼子里有九只老鼠。周广平对范说：“我打开笼子，放出老鼠，你用棍子去打，怎么样?”

范庆禧点了点头，说道：“请师父开笼放鼠吧!”周广平打开笼子，老鼠蹿出来，在晒谷坪到处乱跑，范庆禧举棍就打，打了半天，浑身大汗才打死七只。周广平笑着说：“你的技艺还没练到家。看来，至少还得再练一年。”后来，周广平重病，临死之前将子午棍绝招传授给范，自此，湖南便多了一位年轻的棍术家。

但是，他的棍术与他的青春演绎了一段怎样的故事，我们只能从万天石的记载里找到，他当过保镖。子午棍的灵气一直雪藏在谋生年月里，不见升腾。

在范庆禧还没有为自己这根特别的子午棍找到特别的用途时，却渐渐深入当时的政治泥潭。1930年，年过六十的范庆禧已是清泰乡乡长(辖区为现在的板仓、福临、白沙等)，其年十月其奉命捉拿杨开慧。

没有人知道，当时范庆禧有否有过内心的纠结与不安。只知道，当1931年向恺然回湘筹办国术训练所时，范庆禧便与其弟范志良、其子范裕厚一同成为训练所的棍术教练。1932年2月，湖南国术训练所在长沙市关岳庙成立。

埃山子午棍·巅峰

近二十人围攻范庆禧，手中棍子多被震飞

近二十个受过正规武术训练的小伙子乱棍齐发，只见棍子“嗖嗖嗖”带着风声呼啸着从四面八方一齐打来，又听见“劈啦啪啦”一阵乱响，棍子在空中乱作一团……眨眼间，学生手中的棍子差不多全部飞离出手，最后只剩刘杞荣等六七位学生还手中有棍，而凡碰到过范棍的学生，都只呼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1930年，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兜里揣着几块热乎乎的大洋，带着一脸的朝气与希望，乘船漂行一天多，抵岸长沙湘江码头。

“那是我父亲和我姨爹自己靠捉鱼、挖藕挣的钱。那一年，父亲有一次捕了一船的鱼，卖了个好价钱，一共攒了8块光洋，我姨爹那时是他的小伙伴，也攒了4块光洋。”刘小苏回忆,这是父亲刘杞荣一生里为之自豪的年少日子，“我父亲说他把钱看得像宝贝一样，用个红布包包装起来吊在自己腰里，钱一直都是热热的，从没冷过。晚上就躲在被窝里把钱拿出来，听着光洋相互碰磕发出的叮当响。有一天，我姨爹打听到这些钱够在长沙读中学了，便告诉了我父亲。于是两人便立马决定，用自己挣的钱送自己读书去。”

心想事成。刘杞荣与自己的伙伴同时考进了当时的大麓中学，并且加入了学校的国术队，开始练习武术。

在勤练武术的岁月里，年少的刘杞荣得到母亲的鼓励和支持。“只要有船来长沙，我奶奶便常托人带几双布鞋给父亲，奶奶知道练武伤鞋，便在缝鞋底时特别加钉一层特制的皮底。我父亲一直念念不忘，说那是他穿过的最好穿的布鞋。”

但是，约两年过去，刘杞荣的学费便没了着落，父亲要求他回乡务农，但母亲仍想支持孩子。后来，刘杞荣听说只要考上向恺然办的国术训练所，便不需交学费。于是，在吴元龙老师的引荐下，1932年秋天，时年20岁的刘杞荣成为湖南省国术训练所男子师范班第三期学生，而教这个班棍术的便是范庆禧。

刘杞荣刚见到范庆禧时吃了一惊。大名鼎鼎的“棍精”范老师竟然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去，他眼睛小如黑豆。如果不戴眼镜，可能寸步难行。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提着一条长棍，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于是有学生说：范老师我们久闻大名，今天让我们眼见为实怎么样?

范庆禧知道学生们的用心，便让学生每人都拿一根棍子，将自己围在中央，“你们从四面八方一齐来打我，怎么样?”

于是，近二十个受过正规武术训练的小伙子乱棍齐发，只见棍子“嗖嗖嗖”带着风声呼啸着从四面一齐打来，又听见“劈啦啪啦”一阵乱响，棍子在空中乱作一团……眨眼间，学生手中的棍子差不多全部飞离出手，最后只剩刘杞荣等六七位学生还手中有棍，而凡碰到过范棍的学生，都只呼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刘杞荣被这套棍法迷住了，决心向范庆禧学练子午棍。

埃山子午棍·衰落

面对日军躲藏一两月，没有抗敌草草收场

1945年吴宝云在范家做长工时，日军再次侵袭福临，炸了曾家坪和廖家坪，村里的人已如惊弓之鸟，看见穿黄衣服的兵匪就躲。在吴宝云的记忆里，面对敌人的枪击，已进古稀之年的范庆禧并没有组织抗敌，“4月份日军进入福临时，范大爹让我用手推车送他去20里之外的白沙乡桃树岭，在那躲了一两个月。”

范庆禧发现刘杞荣是个武术人才后，便晚上另开小灶单独教。

为了提升棍法的精准，范庆禧教刘杞荣在夜间点燃几支香，插在没有亮光的黑房子里，然后用棍子对准香头打，必须一棍将香头的火星打灭。这是练棍的妙法!

直到有一天，范庆禧同样用九只老鼠来考验徒弟的棍法。刘杞荣几棍下去，棍无虚发，九鼠均死，无一逃脱。范庆禧激动万分，重重地拍打着刘杞荣的肩膀说：“后继有人了。”

抗战爆发后，国术训练所的学生各自回乡。“其中有好几位练习范棍的学生回到家乡后都组织抗敌小分队，有平江的，有衡阳的。向恺然则带着儿子向一学，以及刘杞荣等来到长沙县东乡，帮助范庆禧组织抗日游击队，自己任福临铺抗日自卫团副团长。”后来，向恺然应安徽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廖磊之邀，带着向一学、刘杞荣等来到安徽共同抗日。

但时间断裂，无人知道在向恺然一行人离开后，范庆禧有没有继续抗日，一直到1945年2月，范家多了一位长工。“我15岁到范家做长工时，看到范家有6支枪，喂了6只狗，平时家里还有两位保镖。武场主要是范庆禧的儿子在开，有二三十人学习范棍。”家住福临镇同心村的老人吴宝云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他们家的房子很大，用围墙围起来，门口挂一铃子，人来一拉，屋里便叮铃铃地响。”

1943年，日军两次进犯长沙县，1945年吴宝云在范家做长工时，日军再次侵袭福临，炸了曾家坪和廖家坪，村里的人已如惊弓之鸟，看见穿黄衣服的兵匪就躲。在吴宝云的记忆里，面对敌人的枪击，已进古稀之年的范庆禧并没有组织抗敌，“4月份日军进入福临时，范大爹让我用手推车送他去20里之外的白沙乡桃树岭，在那躲了一两个月。”

9月，日军投降，村庄恢复平静，吴宝云离开了范家，去了别家做长工，后来又到城市闯荡。“其实，范庆禧对我很和善，有一次去福临铺的一个庙里看唱戏还带着我，还给我买包子馒头。”

1948年左右，范庆禧在乡里去世。“孙子范波说，爷爷去世时办得很热闹。但具体的时间已无人记得，或不愿再提。”长沙县原统战部部长(现侨办)黄柏强在三年前专门走访了范棍的后人及村里的老人。

范庆禧就这样将自己出神入化的子午棍草草收场。

埃山子午棍·新生

刘杞荣前线抗战名声大震著书传承“双方僵持了很久，一位日军朝肖营长开枪。当时，我父亲见势，立马用棍打掉日军的枪，肖营长趁此拔出自己的两支驳壳手枪，弹无虚发，当场击毙日军，最终战胜日军这支小分队。”

但是，子午棍在刘杞荣身上得到新生。向恺然一行抵达安徽后，在讨论练兵时便向部队提出，“学习国术，应从拳法与棍法开始。关于拳法，不论长拳与短打，可从宋太祖之三十二势长拳入门，进而练习六步拳、猴拳、化拳与探马势等等……关于棍法，有蟠龙棍三十六式，可作入门之阶。”这里的蟠龙棍三十六式便是子午棍三十六式。

刘杞荣便成为棍术的教练，并结合在国术训练所师从留日归国的严乃康所学的劈刺，使得子午棍在战场中更为实用，更有进攻力。

“一日，淮河对岸的日军突袭我们正在晨练的部队，因为我们的很多机枪并没有子弹，所以不敢轻易乱动，而日军也不知我方虚实，双方僵持了很久，一位日军朝肖营长开枪。当时，我父亲见势，立马用棍打掉日军的枪，肖营长趁此拔出自己的两支驳壳手枪，弹无虚发，当场击毙日军，最终战胜日军这支小分队。”刘小苏听父亲说，子午棍这次帮了大忙，但肖营长的神枪后来也是救了刘杞荣多次。

1949年8月，刘杞荣随部队在长沙起义。1953年，刘杞荣参加全国首届比武大赛，名声大振。1981年，70岁的刘杞荣在全国武术观摩表演赛上荣获“子午棍”金牌，刘杞荣的著作《太空子午棍》，也由湖南科技出版社出版，使得这项优秀传统棍术广为传播。

考据

范庆禧、范庆熙、范志桂三名其实为一人

2012年，长沙县原统战部部长(现侨办)黄柏强在走访范棍后代，了解范棍历史时，首先便卡在了范棍的名字上。

翻阅曾经的文字记载发现，捉拿杨开慧的是“范庆熙”，武术介绍上的“范棍”是范志桂，而向恺然曾经的记录为“范庆禧”，黄柏强在查对范家家谱、多方认证后发现，“范棍”真名为范庆禧，范志桂便是范庆禧，实为一人。

真相水落石出。因为捉拿杨开慧的事件，“范庆熙”三字在解放后便成为一个忌讳，刘杞荣也改口称自己的师父为范志桂。从此，只余子午棍在武林。

人物简介

范庆禧(约1871-1948)长沙县福临镇果子园冯家新屋(现属西冲村)人，1932年曾在湖南省国术训练所任棍术教官，其棍法精湛被湖南武林界冠以“范棍”之称，范庆禧亦被众人称为“棍精”。

刘杞荣(1912-2005)湖南沅江人氏，自幼习武。到长沙拜于向恺然门下，入湖南省国术训练所学习。求教于刘百川、杜心五、范庆禧、王润生、纪绶钦、常东升兄弟、白展东等名家。

其整理武术心得，编著“太空拳”、太空子午棍、太空剑等，弟子称曰“太空门”。

收篇语

杜心五、向恺然、王润生、范庆禧、巫比达……

这是民国时期的湖南武侠江湖。

他们之中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有扬威域外彰我中华武术精神。

也有混迹江湖艰难谋生的凄凉，更有所谓“朝廷鹰犬”最后落得个草草收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八拳一宗和巫家拳一脉，在上世纪40年代的争斗，令长沙街巷童谣都言：“长沙有个龚寿泉，天天喊打柳森严”。

然则无论侠也好，斗也好。江湖已远，唯有中华武术精神在湘长存。

11月8日，2015年中国武术段位考试大赛在长沙举行。全国各地武林高手约有300人报名。

湖南省报名考试人数最多，有55人。

作者：杨湘徽

责编：朱晓华

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