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良

临湘火车站南去两公里，有数座平地拔起的山峰，名曰：鸿鹤岭。今年清明节前夕，我独自一人来到岭下，去寻觅“鸿鹤岭之战”的遗迹。鸿鹤岭是一座重要的关隘，一条通往湖北通城的官道从这里经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当狼烟四起，这里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八十一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1941年8月，日军从湖北进犯长沙，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派20军军长杨汉域率2个师进驻临湘，杨军长派2个团的兵力驻扎鸿鹤岭。这里地势险要，俯瞰五里牌火车站，扼粤汉铁路咽喉，北控羊楼司，南屏巴陵。守军炮击2公里外的火车站，摧毁了日军的军需仓库、兵营食堂和两股铁路，打死打伤几十个日军，阻敌南进。

8月21日，恼羞成怒的日军从咸宁调来第6师团1个警备师，共6000人。8月22日黎明前，日军以川池为指挥官，派4000日军分5路攻打鸿鹤岭。鸿鹤岭守军用猛烈的炮火阻敌于半山腰，处于胶作状态，战斗异常惨烈。由于日军武器先进，兵力充足，上午10时许，日军先后占领4座山峰。随后组织所有兵力，向主峰发起猛攻。主峰守军在营长刘鉴的指挥下死守阵地，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冲锋。战至下午，守军弹药所剩无几。刘营长下令与敌人展开肉搏。勇士们跃出战壕，与日军短兵相接，一时杀声震天。一连长手举一束手榴弹冲向敌群，炸死炸伤十几个鬼子，与敌人同归于尽。有的士兵与鬼子拼刺刀，把鬼子吓得连连后退;有的捡起石头，把鬼子砸得脑浆迸裂;有的与鬼子扭打在一起，挖鬼子的眼睛，咬鬼子的耳朵;还有的纵身一跃，抱住敌人一同向崖谷跳去，敌人在一声惨叫之后命殒谷底。守军抵抗外侮，视死如归，用鲜血和生命展示了中国人与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

是役，中国兵阵亡550多人，伤1100多人;日军死伤1500多人。虽未获全胜，但为国军部署湘北大会战赢得了宝贵时间。

鸿鹤岭之役浴血奋战、悲壮感人的故事传遍整个临湘，鼓舞了临湘人民守土抗战的士气。鸿鹤岭周边的村民坚持义勇抗日，他们积极主动加入游击队，神出鬼没地袭击敌人。民间地方武装有五个游击大队，人员3500人。在四次正面战场的湘北会战中，有三次前沿阵地在临湘。临湘境内的大型战斗共10次，民间地方武装抗日战达350余次，有力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一条宽阔的新修的柏油马路绕山盘旋，大大小小的车辆上上下下，络绎不绝，繁忙而又有序。山中茂林修竹，浓郁葱茏。当我爬到半山腰时，只见眼前高高的山崖上绽放着一丛丛、一束束火红的杜鹃花，宛如一段绚丽的云霞。

爬上主峰，朝山下望去，眼前是一片繁华的市井，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不时传来汽车隐隐约约的喇叭声。

我收回目光，凝望脚下起山幽深的山谷，我仿佛听到勇士们跃出战壕，冲向敌群的怒吼声，听日本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仿佛看到硝烟弥漫，杀声震天，血溅崖壁的战斗场景。我不由得想起屈原的《国殇》：

成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灵以神，

魂魄毅兮为鬼雄。

青山有幸，鸿鹤无语。滚滚销烟早已散去。几十年来，一直有不少人来到这里，凭吊在鸿鹤岭抗日之战死难的烈士。然而，在这座英雄的山上，人们找不到一方坟茔，找不到一块碑石，更找不到一处可供祭奠的处所，令人怅然若失。抗日烈士遗孤李任重先生，曾多次来到鸿鹤岭祭奠英魂，赋诗数首，其中一首为：

五百英魂掩浅坑，

坑坑白骨岂无情。

清明岁岁生新笋，

破土犹闻杀敌声。

每年清明时节，在这片埋有英烈骨殖的土地上，有无数只坚硬的竹笋破土而出，嚓嚓有声，怒指苍穹。千万竿楠竹，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拂过，翠枝摇曳，簌簌作响，仿佛诉说着当年这里发生的那场悲壮故事……

石父先生曾多次来到鸿鹤岭祭拜英雄。并亲自撰写了《祭鸿鹤岭抗日战争无名烈士文》，他还写下了饱含深情，长达五十行的祭诗。诗云：

逶迤鸿鹤木葱茏，

七十年前血沃丰。

史揭长沙会战日，

硝烟烈火炽苍穹。

……

男儿谁畏阵前死，

胸挡刀枪为鬼雄。

……

先烈英名何处征?

我问荒冢冢无声。

报国何言功与利，

只留抔土不留名。

五百多名死难的英雄，没有一个人留下名字。令我想起了平江天岳黄龙山上的一副对联：“烈士有功，有所表功;英雄无名，无以能名。”道出了无名英雄功昭日月，又无法青史留名的遗憾。

在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难时刻，无数中华儿女为冲锋陷阵，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今天，金瓯无缺，江海安澜，我们应该勿忘国耻，缅怀死难烈士的历史功勋。我想在鸿鹤岭的抗日战场遗址，为500多名无名烈士立一块：“鸿鹤岭抗日无名烈士纪念碑”应不为过吧?那段悲壮的历史，不应只留在史籍中，更应在遗址的崖壁上镌刻“气壮山河”“浩气长存”“死重泰山”等词语，彰显烈士们的丰功伟绩，让后人永远铭记鸿鹤岭发生的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以告慰500多名英雄的在山之灵。

一寸山河一寸血。鸿鹤岭在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之后，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英雄山，它将永远屹立在临湘人民的心中!

责编：王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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