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翟非：年轮

新湖南客户端 2021-08-20 08:42:48

年轮，一圈圈的，由心向外，周而复始，波浪似地生长。

人的年轮是数不胜数的圆的接续伸展。每一个圆都是丰满的理想与冷酷的现实对撞纠缠而成的生命轨迹，每一个圆都深藏着人生摸爬摔打含辛茹苦的心事，每一个圆都寄托着人生走出层峦一往直前的无限渴望。后一个圆总比前一个圆更能包容、更能承受、更能望远。

年少时，为了生计，为了梦想，人人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青春有资本，劳形苦神，蒙袂辑履，疲于奔命。年纪大了，人的身子骨越来越像一架老爷车，车上零件时不时地发出不协调的声响，无可奈何忍痛承受突如其来而又无了无休的修整和替换。此时才觉得身体健朗才是安身立命的本根，于是像着魔似的挖空心思调理身体。健步时，风雨无阻，每日不走上几万步不肯罢休；爬山时，老夫聊发少年狂，憋住气也要会当凌绝顶；下雨时，在家里变起花样走动，游目骋怀，陶然自得；饮食上更是一反常态，变得少有的克制，往日的一饮一啄肥肉大酒代之以朝齑暮盐橡饭菁羹。人活在俗世，总在一个个圆圈里打转，并源源不断得到圆的启示，在跌宕起伏和循环往复中，慢慢明白“莫若啬”才是“长生久视之道”。

花开花落是一个既绚丽又寂寥、既美丽又伤魂的圆。花是什么？花是植物的玄牝之门。世间没有无人欣赏无人青睐无人攀折的鲜花，只有不识芳华错过时节的天涯游子。花在零落的那一刻才是最美丽、最动人，最让人心碎，也最令人翘盼。花落时，如飘絮一番轻柔，如残霞一般壮丽，如流雾一样凄迷。花开花落花无悔。花无今日的香消，又何来翌年的芬芳？

年轮使人自知。我是谁？人生苦旅中，任何人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有过自问。人在落拓潦倒之时，万般嗟伤中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人在春风得意之刻，甚至忘乎其形不知姓甚名谁。大多数人大部分时间活在冷暖自知的现实中，而有的人有时候可能活在自欺欺人的梦幻里，有的人有时候宁愿活在人造的充满诱惑的虚拟中。不管如何，任何一个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孤品。任何人或许都有一双抖动蝴蝶效应的翅膀，但任何人的能量和光亮都是十分有限的。人归根结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正如所谓“渺沧海之一粟”。人只是自身命运的主人。

不要痴想你如何改变自然，而要思考怎样才能更好地融入自然。趁早把一个高傲自大无所不能的自我忘掉，以一个平常心平等的姿态与身边的芸芸众生相处，共存共生，你一定会免受许多伤害。“人能虚己以游世”，谁能伤害你呢？何愁不能化解呢？“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是踏遍千山万水饱经炉膛百炼的人生彻悟。

年轮像一把无形的凿子，总能找到合适的方位，刻下天地之间大千万物的印记。历史长河中一些不可磨灭的事件和人物，历经风雨后锻造成一尊尊不朽的雕塑，在叮叮当当的打磨中，在滴答滴答的雕琢中，在屏气凝神的篆刻中。刚劲绵延的线条和气势如虹的图案散发着物竞天择大浪淘沙的光芒。千锤万凿之下，包裹严实坚硬如磐的红尘外壳终究会被击碎，在年轮面前似乎没有秘密，再讳莫如深、封沉密实的尘事，到了一定的年轮，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什么麻痹，什么盲目，什么无知，什么冷漠、什么无辜……在凿开重盖之际，一切返璞归真，风平浪静。教训是古典的苍老的，盘根错节，剜心挫骨，如冰山奔泻的寒流，如古藤滴落的血泪。

有的事，人到了一定年轮就自然懂了；而有的事，就算终其一生也未必明了。这就是年轮的玄奥。

一个人的年轮，总要长满胡须；人类的年轮，正在葳蕤成苍莽的森林。

责编：莫成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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