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蝴蝶，放风筝，声声曲献百花园

——忆师父廖春山先生

文丨陈郁萍 (廖春山先生嫡传弟子，原湘潭市花鼓剧团演员)

编者按：著名花鼓戏老艺人廖春山是湖南花鼓戏代表人物之一，上世纪50年代，其代表作《放风筝》蜚声湖湘及京城。据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钟宜淳回忆，廖春山先生与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有着深厚的艺缘。1953年湖南省花鼓戏剧团成立，邀请的第一位授戏老师便是廖春山先生，当时学习《放风筝》的学生有钟宜淳、梁器之、龚业珩、唐镜明、谭亦之等五人。先生的表演形神兼备，细腻入微，将风筝和丝线掌控得丝丝入扣，展现了浓郁的生活气息，他将少女陈凤英恋景怀春之柔情刻划得维妙维肖，观众无不拍手叫绝。1953年廖春山先生以此剧参加中南民间舞蹈会演，荣获演出一等奖，同年并拍成电影，从此《放风筝》成为了湖南花鼓戏史上第一部走向电影荧屏上的经典剧目。此文由廖春山先生嫡传弟子陈郁萍老师撰稿，她回忆恩师点点滴滴，字里行间表达了对恩师的感激和思念之情。

昨天，一份57年前的旧报纸，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那是1963年3月13日的《新湖南报》第三版，用了三篇文章，大半个版面来报道“廖春山艺术生活五十五年纪念活动”。寸土寸金的省报，不吝版面篇幅对师父廖春山先生及其花鼓戏艺术进行重点报道，由此反映出师父在当时戏曲界拥有崇高的地位。

▲廖春山(左一)为徒弟陈郁萍(右一)示范身段。

其中，由当年的湘潭市花鼓戏剧团团长欧阳濂执笔的《曲献百花园经传众弟子——记花鼓戏老艺人廖春山》 的述说最为完整和传神。

“《放风筝》在庄严的怀仁堂，向敬爱的毛主席和中央负责同志们作了汇报演出。当周总理斟上满满一杯酒走上前来 向他敬酒时，他按捺不住满怀的兴奋和激动，两颗感激的热泪掉落在酒杯里……”这一段文字，真实生动地记载了毛主席观看师父演出的《放风筝》后，周总理为廖老敬酒的史实。

▲廖春山先生在长沙市戏剧改革讲习班的结业证

文章记述了一位花鼓戏艺人，在旧中国吃过常人不能想象的苦，解放后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成为了一名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的感人故事。

师父一生虽然没有入党，但他处处以党员的要求自律，用最朴素的方式为学徒做政治思想工作。

文中有一处提到了我，师父见我屡教不改“笑场”的毛病，他对我忆苦思甜：“你演不好戏，我感觉对不起党。”抚今思昔，说着说着，师徒两人都哭了起来。

我从小是个孤儿，十二岁进剧团拜师，一路懵懵懂懂，天真无邪，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师父言传身教，使我受益匪浅。

▲廖春山与徒弟陈郁萍在文革时期合影。

虽然我经常让师父操心，但师父待我就像父亲一样，不失慈爱。每次下乡演出，见我年幼身体单薄，年逾七旬的师父主动要帮我背行囊。如果不让他背，会辜负他老人家的好意。我总是先让他背一会，等他走几十米远，便偷偷地把背包抢回来。

《放风筝》《捉蝴蝶》是两出独角戏，体现了廖春山艺术的精华，唱与做兼顾，表演难度大。师父对我倾囊相授，每一个身段，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唱腔，都饱含了师父的心血。他教戏的时候有个特点，口里总是念念有词“才才咦才牙牙才”，把武场的锣鼓丁子一块教，这样，演员和乐队的配合，演出的节奏尽在掌控中。

▲年轻时陈郁萍在表演《放风筝》

在师父眼里，戏比天大，花鼓戏的灵魂在于它的土，在于它的味。歌是歌，戏是戏，原生态的艺术不容混搭。

在我学习《放风筝》的间隙，外面高音喇叭正播放“流行歌曲”《珊瑚颂》，我刚哼唱了“一树红花照碧海”,师父一听急了。大喊大叫“莫唱歌，莫唱歌…...”那情形，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我和师父有一幅珍贵的合影，摄于文革期间，记录了那个特殊年代的师徒之情和人性之善。

▲1962年，陈郁萍演出的《金钏会》在《新湖南报》见报。

1966年，造反派头子为了考验我这个“当家演员”的政治立场，要我去抄师傅的家。我以种种理由反对：他不是反动学术权威;他不是党内走资派;他是师父，教我学戏，我不能恩将仇报。

我不仅没有去抄家，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戴着红卫兵的袖章和“靠边站”的师父拍了一张合影。在造反派眼里，我没有经受他们的所谓立场考验，但我经受了一个徒弟对师父的良心考验。

▲1982年，陈郁萍在参加长沙花鼓戏录像时表演《放风筝》

1970年的秋天，伴随着寂寥和萧瑟，一个噩耗传来，经历了不公的对待后，师父去世了。这时，我无视周围人的冷漠和“避嫌”，在冷冷清清的灵堂，面对师父的遗像，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恸，失声痛哭……

师父去世后，出于对我的信任，师母郑重地把师父当年的照片还有相关证件等遗物交到了我手上。

▲1982年，陈郁萍在参加长沙花鼓戏录像时表演《放风筝》

1982年，省里组织长沙花鼓戏老艺人录像，邀请了何冬宝、胡华松、肖重珪等名老艺人参演。我作为廖春山先生的嫡传弟子应邀参加，《放风筝》《捉蝴蝶》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廖春山夫妇合影

时至今日，戏曲迎来了又一个春天。在电视晚会上，也经常听到新一代的花鼓戏演员演唱《放风筝》，其韵味仍在，但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我想，艺术不是一潭死水，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必然规律，师父一定乐于看到，《放风筝》越放越高。

▲廖春山嫡传弟子陈郁萍《放风筝》视频

责编：廖慧文

来源：湖南省花鼓戏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