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胡家建

1978年9月25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稻垛金黄，红叶烂漫。一辆蓝色的邮车像一片绿叶在剪剪的秋风中飘然而至，将湘潭大学入学通知书送到了我手中。

棕色牛皮纸的信封下，最吸引我眼球的是湘大亲切的带有泥土清香味的地址：“羊牯塘16号”。

从此，羊牯塘就同母校融为一体，烙下了特殊的胎记，彼此就再也不能分离，学子的血液中，也承载了羊牯塘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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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水筑城，临塘兴学，发乎自然。学子们都以“一朝进入三拱门，终身都是湘大人”的忠贞，以“羊牯塘人”为荣，走过春夏，越过秋冬，无论走到哪里，有校友的地方，只要一提羊牯塘，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即刻亲热得就要相互请客喝酒。

羊牯薪火传承，一批批羊牯塘人，像一颗颗种子，洒落在世界各地，生根、开花、结果，继续谱写新羊牯塘传奇。

羊牯塘源远流长，塘水缓缓流入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几位旅居海外的校友，在美国最美的州—加州，在加州最美的湖—清湖（Clear Lake）置地、购房、买船、开民宿、建庄园，拉起了“新羊牯塘”的大旗。

于是，新羊牯塘便成为了湘大北美校友会官方住所，成了游子怀念青春、回望母校的地方，也成了北美北斗星文学社的文创基地，深圳长青诗社也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在清湖边设立了分社。

清湖一时在湘大北美校友中声名鹊起。羊牯校友、文人墨客，商贾大亨，政坛要人，皆会于此。把酒言欢，游艇垂钓，篝火烧烤。各方来宾欣欣然沉醉于山水之中，物我两忘，其乐融融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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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岁末，芝加哥周天寒彻，笔者飞旧金山坐邮轮去巴拿马避寒，上船前驱车赴清湖见到了“新羊牯塘”的两位塘主，一位师妹，还见到了分别四十三年的同乡、同窗和同寝室的朱君，参加聚会者同是旅美湘大人。

十二月六日下午三时许，当我和太太抵达清湖时，塘主袁师兄、马博、八一级英语系的Nancy和同窗朱君早已先前抵达，久违的校友和同窗当年在羊牯塘揖别，今日在海外清湖相聚，大家握手拥抱，近半个世纪的分离，初见时正值风华，再聚首时已两鬓白发。但是，岁月可以改变我们的容颜，但改变不了我们在羊牯塘时结下的深厚情谊,重逢的喜悦依然如初。

火盆、烤炉、木柴、牛排和羊肉串早已准备到位，爱好杯中之物的马博，将珍藏了十几年的茅台也搬来助兴，晚上的住宿也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不禁赞扬袁师兄的细致周到，他回眸一笑说：“马博是领导，他策划，我是搞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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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师兄的确是文人进入服务行业的传奇人物。77年恢复高考后，他以高分被重点大学湘大文学系录取，毕业时再次脱颖而出，更上层楼考上了研究生，他上过讲台，当过母校系领导，后弃文从政经商，任央企华侨城高管，在深圳锤炼成知人善任，纵横捭阖，善于经营的儒商，其苦心经营的华侨城的业务风生水起，成为国内旅游文化服务行业的龙头老大，华侨城接待过数不清的中外游客和一批党和国家领导人。

袁师兄荣退后迁居美国旧金山，他的商业敏感看中了清湖的旅游潜力，于是和马博商议，在清湖买下了几块地和几套房屋，像当年母校的拓荒者那样，在清湖画下了新羊牯塘的发展蓝图，他们要在清湖建造一批旅游民宿，成为北美校友传承母校薪火的基地，为校友提供优质的观光住所。

另一位塘主马博是湘大北美校友灵魂性领军人物，他亲手创建了湘大北美校友会，竞选担任了全美中国高等院校校友会联合会主席，率领春晖团的专家学者回母校讲学，同省长和科技厅的领导座谈商讨湖南省的科技发展和教育创新。湘大北美校友会在中美科技、文化和教育领域的交流搞得有声有色。

马博是时代的弄潮儿，科技创新潮流一波接一波，他不墨守成规，求新求变，不断更新知识。凭借他的知识储备，前些年在加州最大的电力公司谋得高总职位，进入“电老虎”王国，端稳了比公务员的“铁饭碗”还有成色的“金饭碗”。从此马博天天品茅台，习诗文，疫情期间居家隔屏发号施令，也算是谈笑有洋人，往来无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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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博将他的大数据和AI高科技技能用于新羊牯塘基地的论证、开发和建设之中，他用AI设计了多文化元素的新羊牯塘旗帜, 这面旗帜如今飘扬在清湖民宿和朱君的红木森林景区的庄园中。

朱君是1978年与我同时进入湘大文学系的，两人同寝室四年，同时他也是我的岳阳老乡。他大学毕业在民政部工作一段时间后，携全家赴美隐居红木森林国家公园附近。走出校园后，我们彼此相隔千里万里，一直没有机会与谋面，在赴清湖之前，我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期望老同学此生能在清湖见面一叙旧情。朱君收到我的微信信息后，没有迟疑，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开车五个小时，带着一车红木森林的木柴，赶到了清湖。朱君来美后有了自己的庄园和土地，还开办了民宿。他白天经营自己的农庄，休闲时写诗作画。日子过得比陶渊明还要悠闲潇洒。

朱君20世纪80年代开始诗歌、绘画和书法创作，他的文人画，形成了诗、画、书三位一体原创俱佳的独特风格，展现了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文化底蕴。他对绘画形式与笔墨语言进行了大胆的创新，让其成为了活跃于海内外表现传统民居和山水野趣的代表性画家。朱君的作品散发出的浓浓乡土气息，具有极大的艺术感染力。书画评论家綦彦臣先生评其画作： “朱红文人画不朽，五代以降此为峰”。

Nancy和Sue是湘大英文系的师妹师姐。Nancy是将军的后裔，育有四个子女，是位英雄母亲，也是湾区硅谷IT行业叱咤风云的女强人。Sue则是在美读了两个硕士学位后加入芝加哥市政府公务员队伍，一干就是二十七年，她在市财政厅公务员福利部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乐山乐水，虎山长城、鸭绿断桥、莱茵河、巴拿马，都留下了她的足迹。英语系师姐师妹今日相见，格外亲热，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俗话说三个堂客们唱一台戏，在清湖，两个堂客们也将聚会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难怪说，有男人的地方一定要有女人。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清湖湖面。清湖敛起所有波澜，静得像一位簪好最后一支发簪的出闺新娘——连风都屏息，等着为她揭开头纱的那刻。

在袁师兄的提议下，我们跟随他上了他新近购买的游艇。游艇缓缓驶离港湾码头，新羊牯塘旗挂在艇的右弦上方，在湖风的抚摸下猎猎招展，惊起了一群将要归巢的水鸟。

游艇驶离港湾，进入开阔的湖面，对岸就是两座活火山，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地思考，它们高深莫测，严肃得像两尊打坐的大佛。百万年前的火山喷发、地壳变动和冰川消融，大自然的伟力将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群山环抱的峡谷之中，清湖成了加州最大的淡水湖和度假胜地。

湖面越来越开阔，夕阳已被山水吞没，披戴红顶的远山，就像是一幅矗立在湖岸的巨幅油彩画。一群灰色的大雁从清湖上空掠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正是道出了此时的情景。

游艇在湖中画了一个大圈，西边的晚霞已变成清白色，湖面莽莽苍苍，雾气弥漫，白色的游艇，就像浮在云雾上的一羽天鹅的羽毛。袁师兄说，清湖很大，游艇才刚擦到湖的边边。

夜幕低垂，游艇靠岸，大家鱼贯进入一幢建在湖边峭壁上的民宿，几颗古树的树冠，覆盖着民宿。袁师兄安装好探照灯，篝火晚会拉开序幕。

大家一起动手，拉旗的、做羊肉串的、准备桌椅碗筷的、搬柴火的、生火炉的，校友们配合默契，不到半小时就把篝火烧烤晚会准备得有条有理。

袁师兄搬出了烤羊肉串的挂炉和从中国运来的篝火铁炉。袁师兄和朱君亲自点火。

火点燃了！清湖的夜色有了烟火气，炉火熊熊，篝火冉冉，不一会牛排和羊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袁师兄发表总结性讲话，他说今天的聚会在加州最大最美的湖畔举行，意义重大。本次聚会配备了中国最有名的酒，有加州最著名的牛排和有机羊肉，连我们篝火炉中燃烧的木柴，也是取自加州最著名的红木森林中的红木。

天亦有情，平时湖风肆虐的湖边，今晚风平浪静。篝火映红了湖面，与天边那一抹还不舍退去的晚霞交相辉映。月亮从湖的后面升起来了，大家一起举杯，酒杯中盛满月光，也满斟着羊牯塘校友的情谊。大家围着篝火，品酒、吃肉、聊天、话家常。多少羊牯事，都付笑谈中。母校青葱岁月的那些疏狂的故事，引得大家几度开怀大笑。

柴火烧了一垛又一垛，湖边的月夜变得清冷起来，篝火温暖了我们的全身，夜已深沉，大家兴趣不减，迟迟不肯散去。今夜无眠，千里来相会，一夜共清觞。

篝火在清湖的月夜中升腾跳跃。这篝火，就是羊牯塘生生不息的薪火，这星星之火，已在北美大地形成燎原之势。旅居北美的羊牯塘人，必将将湘大的精神像薪火在海外一代代传承下去。直到永远。

篝火方息，余兴未阑。赋词一首，聊以存念：

《水调歌头·千里聚清湖》

长忆琴湖舫，逸兴少年狂。阿哥阿妹笑语，惊起鹭飞光。旧日疏狂安在？今日清湖静影，碧水托斜阳。一艇载怀想，旗动奏宫商。

千里路，弦月影，铁炉箱。篝盆围坐谈笑，羊牯旧时光。烤肉茅台溢饮，美酒杯中明月，今夜共清觞。明日告辞后，再聚属何方？

责编：龙文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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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