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APP
报料
关于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12 16:44:44
文丨任家珍
二十七岁的站台，风裹着离别的凉
我把你的晨光织进裙裾，把暮色叠进行李箱夹层
像珍藏起一捧怕化的糖
归期近时，脚步比春运的票还匆忙
踏过三洲驿被雨磨亮的石板，在后湖老樟树下张望
看斑驳墙皮里，藏着我儿时橡皮跳绳
风一吹，还能听见稚嫩的笑
我像个贪心的孩子，收集着你的每一则讯息
电视里闪过你新修的桥，我会倒回去逐帧细赏
报刊上你的名字哪怕只占一行，也像收到家的信瓤
我像个守着宝藏的孩子，把你的每一点新模样
都攒进思念的糖罐，甜得眼眶涨潮
我的惦念早浸满了你每缕烟火
连梦都裹着你清晨的露水
无论我走多远，回头时总看见
你永远亮着——我心头那盏，从未熄过的暖灯
脐带里的澧水
剪断脐带时
澧水正托着涨潮的月光
轮船汽笛操着津市方言
喊我乳名
每个音节都沾着咸涩的河腥
失眠在三洲驿青石板上结痂
儿时捏的金刚泥巴早已石化
凹痕里嵌着半粒心火
我蹲下身，像辨认褪色的船票
抠出澧水在1990年的脐纹
月光在斑马蚊香盒里盘点
未燃尽的乡愁
味精厂铁门锈成老年斑
缫丝女工用青春纺成的银线
如今沉在护城河底
随货船倒影轻轻晃荡
晨曦总在王饺儿的汤勺上苏醒
墨鱼香勾着白雾漫过巷口
小炖钵腾起的热气里
有人用牛肉粉的红油
重写褪色的布告：
“所有沉在河底的汽笛
都将在味蕾中重新起锚”
新工业园区的烟絮漫过堤岸
我走向心跳渐弱的码头
造漆厂最后一桶靛蓝泼进澧水
刹那间
河面上浮起1990年的栈桥
而远处高速路桥的剪影
像给脐带般的河道
缝上一道银色的拉链
红印纪
盖满红章的调令
从结痂的脐带挣脱
像悬停的纸鸢
驮着曾经商贾云集的澧水行走
像驮着“红一井”喷薄的银卤
工业博物馆玻璃柜里
二十枚红印蜷缩成褪色唇印
蜷曲的边缘是时光洇开的批注
还残留着“津市螺钉厂”的机油味
我一枚枚数
恍若数着故乡褪去的乳牙
每一颗
都曾咬开过时代糖纸的脆响
刘聋子的炖钵在巷口支起黎明
红油漫过“改制重组”的毛边纸
布告栏红章比碗底残椒更灼烫
而粉汤蒸腾的鲜香正漫过
那些冷硬的朱砂边框
在时光裂缝里晕染成
永不漫漶的故乡胎记
唤醒一条河流
儿时摇过的船桨，听过的号子
在麻石缝里，青苔下藏着纤叹
木排下看船底漏下的光斑
光斑緾着纤叹，惊起一河的鱼虾
我数着史料里的帆，像数鳞片
它们曾在澧水的波上，缀满"九澧名镇"的冠
如今保税仓的铁闸，拴着了当年的码头
集装箱的棱角，划破"舳舻蚁集"的旧梦
我想打捞的，不是黄金水道的喧嚣
是那朵曾托起整个湘西北的浪
它沉在工业园的地基下，在我童年的木排间
在每一个滚烫的胸口里
我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拂去河岸青苔
听见，那被遗忘的河，仍在城市的骨血里
轻轻地，浅唱着依水而兴的心事
不能再写的故乡
不知道为什么
一提笔，念及故乡，眼眶就会潮湿
描摹过你的河，你的街灯
踏过你的青石板，你的田埂
听过你唤我乳名
直到某一天，墨汁不再咸涩
所有的眼泪，都沉进了过往
原来故乡，不是怕提，不是不必念
是它，早已刻进骨髓里
再书，便是冗余
索性搁笔
让剩下的故乡，留着自己疼
责编：龙文泱
一审：龙文泱
二审：曹辉
三审：文凤雏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我要问
湘公网安备 4301050200037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