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雷衡和他的艺术圈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04 08:41:07

文／莫鹤群

何雷衡，湖南湘潭人。1947年生。幼从乡师欧阳诚先生研习中国绘画，崇尚青藤、八大、虚谷诸家，私淑齐白石、潘天寿。1987-1988年修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国画家协会理事、民革中央画院常务理事、湖南省书画研究院特聘画师、齐白石纪念馆特聘画师、湘潭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

天地生人，各禀异气。或作星垂霄汉，或为草木栖灵。湘中何公雷衡，丹青道上之奇英，少时蒙乡贤欧阳诚启牖，如璞初剖，灵光已耀。既长，追慕青藤之恣肆、八大之孤峻、虚谷之清寂，复私淑白石斧凿金石、天寿构架雄强，融湘楚灵秀于金石骨力，成一家峥嵘气象。

壮岁负笈京华，问道央美；不惑再启新程，若老蛟重浴雷火。自戊辰至戊子廿载间，画迹纵横万里：北涉燕山雪堂，南抵粤海艺苑，东渡扶桑，西至马来。每至宣纸铺陈，墨涛奔涌之际，焦墨破阵如剁椒提鲜，枯笔勒云似煨汤收汁，观者无不击节。昔可染先生慨然：“此子笔底挟风雷！”盖其落笔若湘厨掌勺，以浓墨为赤酱，枯笔作干椒，辣劲凛然。朱公屺瞻许以“奇而不诡，险而能稳”，尤嘱“白石同脉，惜守金丹”——此金丹者，恰似湘菜“咸鲜为本”之根柢，艺道枢机实在乎此。

余尝见其《墨梅图》，老干虬曲处暗藏篆籀笔意，点蕊轻拂时似带古琴余韵；《秋圃》小品中残荷败菊间竟透勃勃生机，深得“深秋一宿雨，老圃焕生机”诗境。薛永年谓之“灵秀劲峭”，陈白一赞其“渊清玉洁”，皆中肯綮——灵秀者，湘水之韵；劲峭者，衡岳之骨也。至若靳尚谊独赏其“大片留白”，谓其以虚驭实，犹剑未出鞘而剑气四罩，恰似湘菜余味绵长。

公尝谓：“画贵执偏，攻其一点。”故其构图象险棋，留白处若空谷回音。观《寒梅图》，老干如戟刺苍穹，虚白间雪意自生，正合其“画须有大矛盾，而后能大美”之论。昔者可染拊掌称“底气厚”，法兰西画师希斯惊其空间经营有雕塑之美。然公终不慕荣利，日坐五松居，以指代笔，追摹虚谷冷逸。示人指墨荷花时，枯润相生，或问技法，则笑言：“笔、墨、色，合而为一，此关节处，穷一生未必能通。”

其艺术圈中，多磊落奇士。湘楚才俊朱训德与之论道潇水之滨，共话“酸辣入画”；黃鐵山说其画“有嚼头，有回味”。每至夜雨联床，必闻公拍案长歌：“心中有黑白，处世我艰难。恨不如悬蝠，乾坤惯倒看！”此等狷介气度，恍若水浒英豪聚义梁山，虽路数各异，而肝胆同燃——恰似湘菜馆中食客，味好一辣，便成知己。

今观门下桃李成蹊，逸壶、尹军等承其“执偏”之论，续写“攻其一点”传奇，如湘味传承，既守本味复出新意。公每诫后学：“丹青非技役，乃养心之道。”观其题跋“学以养心”四字，忽悟东坡论王维“诗中有画”，何公之画，岂非画中载道耶？其白梅疏影，恍若屈子行吟泽畔；焦墨重峦，俨然船山夜坐观化。非徒写物象，实以笔墨接千载文脉。

五松居内，墨香常伴湘味。何公作画时，仿佛不是挥毫，而是与天地对话——笔为刀俎，墨作调料，宣纸即厨房。每一次挥洒，皆将人生酸甜苦辣炖为艺术浓汤。昔年深得父母“咸鲜为本、酸辣为魂”的湘菜精髓，承炖焖发酵古法，融花鸟画“鬼神使之”之孤怀，终成从技艺至大道的修行：少年执笔如庖丁解牛，只见全牛；中年求索，以无厚入有间，调味自如；晚年得道，提笔四顾，臻至“菜道合一”化境。

洞庭波涌，衡岳云开，此老犹在案头挥毫。墨池常润，画笔长新，湘味袅袅与墨香交织成韵。诚如其手记禅言：

遇惑问佛，谈心向花。

花不解语，解语其谁？

花若解语，其解若何？

乙巳年十月初九，三江抱云楼主莫鹤群访五松居夜书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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