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07 20:42:45
龙立榜
农历八月十五日,县城张灯结彩,城里的居民、乡下的乡亲,连邻县邻省的人都赶来赴这场一年一度的中秋歌会。太阳还没落下西山,街上、桥上、公园里,连河滨步道上,就开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可我没往这热闹里凑,提着刚买的月饼和母亲最爱的饺子,骑着车往乡下老家赶。家里人都去县城看热闹了,唯独老母亲还守在乡下。年轻时的母亲也是爱唱爱闹的性子,可如今老了,行动不便了,加上舍不下院里那群鸡鸭,便执意独自留在老家。世人都说中秋是团圆节,我却始终觉得,只有陪着母亲过的中秋,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团圆”。
车开进村子时,果然静得有些空旷。往常这个时辰,村口那棵老红豆杉树下总坐着几个纳凉的老人,今天却到处透着股冷清。刚拐到家门口的岔路口,就看见母亲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攥着半碗喂鸡的玉米粒。
进了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裹着烟火气的暖意扑面而来,心里瞬间涌上说不出的亲切与温暖。
饭桌上就我们娘俩,瓷盘里盛着鸡肉、月饼和晒得软糯的红薯干。娘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搭着话,母亲耳朵背了,跟她说比较费劲,交流比从前少了许多。我挑些城里的新鲜事讲给她听,可她只是笑着点头,眼神里却没了过去的好奇。我小时候,母亲常背着背篼去县城赶集,卖些鸡蛋、蔬菜和中药材,回来总爱跟我讲城里的新鲜景。如今她念叨的,全是院里的家禽,哪只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哪只鸭子啄了隔壁王婶家的菜苗。她又扯到我小时候,说我三岁那年中秋非要爬树去摘月亮,结果摔在柴垛上哭了半天。她讲得细致,连我当时穿的打了块补丁的蓝布褂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还说父亲在世时,每到中秋会提着酒壶对着月亮“敬酒”,“敬酒”后教我唱老家的童谣。这事我倒还记得,那些旧时光就像埋在土里的红薯,一扒开,满是泥土气息。
饭快吃完时,我见母亲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她放轻了声音说:“我那老屋(棺材)盖好了没有?你得常去看看,别让雨水和地上的潮气给弄朽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酸,我不知母亲何时开始记挂这些事了。我强装镇定,说:“没事的,那东西放在表哥家屋边,他会帮着照看的。”母亲又接着说:“选个日子,把我的老衣(寿衣)也办了吧,趁我还在,能看到才放心……”
饭后,母亲端出月饼和苹果摆在桌子上。月亮已经爬得很高了,清辉像流水似的洒在地上。她点燃三支香,嘴里轻轻念着保佑家里人平安顺遂的絮语。我站在旁边,看着月光落在她稀疏的银发上。村里静得很,能听见远处稻田里虫儿的鸣叫声,偶尔有几声狗叫从村头传来,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遥远的山那边,好像还能隐约听见城里歌会的歌声。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母亲,这些年陪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平时总说自己忙,把城里的家当成了落脚的地方,却忘了乡下的这栋老屋,忘了守在老屋里的母亲。直到此刻才猛然醒悟:中秋的意义从不是看多少精彩的表演,而是陪着那个一直等你回家的人,看一轮安安静静的月亮。
清风吹来,带着青草的清香。天上,那轮圆月像一滴亮晶晶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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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