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超秋月夜丨 月映千山

    2025-10-07 20:42:50


岩冰

28年前,为逃离农村,大专毕业后我远去南疆工作,去时正赶上中秋,这是22岁的我第一次离家,一个人过中秋。

还好,有漫漫戈壁上的月温情陪伴,让我联想到贫血的父亲的脸,是想家了,还是要验证这是人生自我长大与历练的开始?我不能回答自己。只是随着班车的行进,让它带着自己闯入完全陌生与广袤无垠的天地。客车里满是维吾尔族老乡,除了一个中年男人,我联想到自己不可知的未来,居然没有哭。军人父亲没有教会我哭。父亲送我,塞给我一份返程的钱,用意是“情况不好就回家”。我想到父亲走过的路,带病创业支撑家庭,从没有走过回头路,他只是勇敢地向前,向前。慈父叮咛时那寡白而坚毅的脸,总与头顶的月亮,合二为一,整整一夜,1997年的中秋夜。时至今日,戈壁滩苍白的月,总在中秋节令张挂到记忆的天幕。那是多么寂寞的月,又是最撩拨乡愁的月呀,有父亲的牵挂与无声的鞭策。明月在天,映照绵绵思念和祝福。这样的意向,不止于时空,现在看来,也不止于阴阳。父亲走了15年,属于他的月亮还在,明明朗月,照彻漫漫长夜。即便某年中秋无月,有和父爱关联的这一片心月就够了,足以带领我冲破至暗的夜,有理由继续做花自开月自圆的梦。

南疆水是涩的,常刮风沙,离家万里不觉远,中秋也不会因为想家感到悲催,这要感谢老辈的和年长的湖南老乡,用湘味叠加疆味的美食,填饱了我们胃,又以家的温馨治愈了我们的思乡病。老家是永州的谢大哥,总爱用自制泡菜炒血鸭招待我们,大快朵颐的酣畅淋漓之际,也没有很觉得让大哥又破费的嫌疑。鸭是当地老乡出售的,十块钱一只,我们似乎可以对谢大哥总是自掏腰包的款待少一些愧疚。这样的美味,一直顽固地停留在舌尖,毋庸置疑,谢大哥的厨艺,足以匹敌湖南的名菜血鸭。很多个中秋痴痴地想,能吃到如此美味,大约是前世修来的口福。离开南疆的策勒,经常惦念谢大哥的厨艺与中秋共舞的美好。那时我们多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衡阳的、双峰的,湘乡的,韶山的……呢喃细语中,乡音最抚常人心,共话乡情,共圆花月。我们以为自己会永远年轻,以为这样的相聚,是天经地义。短短数年里,我们失去了小曾,一个才俊,也失去了陈洁。中秋月照着他们的小小的木头的墓碑,在大得无边的戈壁里静静地矗立。他们生前为老乡,逝后为邻。这么多年过去,中秋总遗憾地想,你们离开得太早。这份人生无常的体验,我们才学会了举杯邀明月,更懂千里婵娟,不只是浪漫。

为了带病回乡悲苦的父亲,我辞职回到了家乡,过了21个中秋,有病父的时候,没有桂花,有桂花的时候,没有了病父。人与花,两难全。今年桂花的脚步,早于中秋,款款而来。虽然经历了持久的高温与干旱,秋分后秋雨来得正是时候,拯救了罗汉松果,也拯救了桂花。似乎这于我,就是人生的轨迹,寄居娘家21年,比桂花早那么一点点的9月,我的户口迁回来了,继而如愿申请到了廉租房补贴,还煎熬地了结一桩陈年旧账。人到五十岁,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舒了一口气,抖落一些尘土,回归正常的生活,也唯有此时,我才有底气说,我是韶山人。2025年的中秋,注定不寻常。

每每桂花开了,母亲就要感叹花香,就要回忆桂花树与父亲,与我们家庭跌跌撞撞的家事。虽然听了很多次,耳熟能详,但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小美好。母亲顶着满头银发,在金桂银桂以及玉色桂的花丛里,把我们家的苦难史和奋斗史细细碎碎地说。母亲如智慧的老者,留下人生奥义的一串串金句,“年怕中秋月怕十五”。原来幸福的圆满的中秋,是不止步的探寻与获得。

75岁的母亲变得一年比一年瘦小单薄,是桂花树一年比一年繁茂了。个体的生命有限,精神确可以长青。那么多的花,那么多的叶,对应那么多的往事,家族的,民族的。长安一片月,明月在天,桂香醉人,唤醒凡人微尘琐事里的小确幸。中国人骨子里的中秋情节,关乎月,又不止于月,来自月的隐语,又超脱了月的阴晴圆缺。

今年的中秋,遇上湘超,我们的话题又多了一些热点,有球迷的眼泪,有对湘潭队夺冠的期待。关心时事的母亲很笃定,相信湘潭队一定会赢,总有赢的时候。于是在母亲的提议下,我们又采摘了不少桂花,晒干的桂花用来泡酒。母亲为桂花酒取名——为湘超干杯。母亲很郑重其事地对我和弟弟说,这是为湘潭队夺冠的庆功酒。我们姐弟看着白发苍苍的老母,娇小的老母,第一次发觉,她其实并不显老。

屡败屡战,不赢不罢休。湘超的体育精神,叠加中秋的诗意, 花好,月圆,中秋的表达,如此直白,又如此执着,铺叠成芸芸众生穿越苦难与失败的那份永恒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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