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超秋月夜|此后的许多个中秋,你还会记得那张旧日车票吗

    2025-10-07 20:40:59

李咏瑾

月台、行色,嘈杂、匆匆。这张,另张,攥在不同手心的纸质车票,终究成了记忆中那一片片恍然的月光。

和之前的好多个中秋不同,之后的好多个中秋,踏上返程的你,手心中再不会握着那样一张火车票了。

根据铁路部门规定,2025年930日之后纸质报销凭证将全面停用,由电子发票取代。这里所说的纸质报销凭证,正是承载着一代人旅途记忆的纸质车票

如果让人去写有关中秋的故事,这份独属于国人古老而悠远的情愫则会随着月光漫溢开来,如果再加上车票这一限定,这回忆则会更加聚焦而怅惘。

犹记得纸质车票还在的那些过往,你我那样年轻,那时的中秋以及一切的节日,还没以黄金周小长假之名取代我们之前的记忆,时光仿佛过得真的慢一些。

慢,首先慢在期盼,那是每一个你我自幼年时从祖祖辈辈那里因循下来的,对中秋格外珍惜的惦念。

就像人的一生,总有几段特别美的辰光;每一年中,也有几个特别美的日子,中秋算是其中的一个,连与中秋相缀的圆月、月饼与桂花也似乎在人们的思绪中美到了极处——

而任何极处之美越过了情感的巅峰,反而让人感觉怅惘。

大多数需要手持一张车票在中秋前赶回故乡的人,都是带着浓烈的思念和淡淡的忧伤奔向圆满,又在彼时深刻地意识到中秋之后必将到来的别离——

至此,珍惜二字便有了刻度,时光再度变得倏忽而沉缓。

就这样,在中秋前抢到这张返乡的火车票,那喜悦也就比春节前连夜抢票成功稍逊那么一点点。

毕竟,中秋的核心,是团圆,那是一种刻在中国人骨子里像候鸟一般直奔家乡的情感冲动。

而你现在握着这样一张车票,简直就像提前掏出了归家的门匙——这张纸质车票上,有出发地和目的地,有日期,有时刻,有车次,有座位,更重要的是,有你的姓名——

所有的这些,在一定的时间与空间之内,构成了你人生的某个场景,这个场景极短,不过在匆匆数个小时之间结束。

又仿佛极长,长得你看过了大段大段的白天,也许还会随着火车一头扎进美而寂寥的夜色。它带你穿越了城市和旷野,从一处人烟去到另一处人烟

旅途中印象最深的片段,在某个天亮时分,车厢突然安静,像日出前大地的那种万籁俱寂,伴随着那么多人行过八千里路的云和月也因为一夜的疲倦而暂时告退,车厢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已被关掉,只余黎明的灰蓝映着你朝向窗外的那一半脸颊。

环顾四周,有人把头埋在自己的臂窝里,有人陷在靠背的颈枕中半眠半醒,我似乎看见了一小段长江,火车突然掉入漆黑的隧道,塞满各处行李架上月饼的甜气在黑暗中愈发浓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片漆黑中你听到些微的歌声,大概是邻座的耳机线扯得松脱,曲子不小心掉出了浮光潋滟的梦。

对,闻着那些香气,我觉得此处有必要插叙一下那些月饼。

那里体现了另一层含义缓慢的珍重:纵使电商兴起了好些年,在那些中秋相聚的日子里,许多人还是喜欢带着自己预先挑选的月饼回家:这些月饼包括特别合家人口味的咸甜、或者是已上升为非遗的本地老牌子、又或是那些创新的稀奇味道,就为了搏家里人一个高兴。

或者虽然月饼普通一点,但那是单位发的一点福利……带回家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让家人放心自己在外漂泊的日子,其实一切还好。

这些记忆依然还在,就像一个朋友告诉我,每年中秋回家总是很难赏到月。

在月儿还没升到中天,她就在家人絮絮的闲聊中、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头一歪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块油纸包裹的来不及打开的莲蓉月饼。

每次回家都是这样,每一天都睡得特别早、特别安心,大概是以往欠觉太多,一个人孤身在外时,总是伴着电子产品入睡而长期失眠,此刻,家里把你的一切都给补上了。

别管周遭的节奏再快,家的温馨会让一个人的呼吸和心率不由自主地慢下来,那状态有点近似老子所说复归于婴儿人类的感官始终需要落地,拥抱、触碰、关心、惦念——这不就是中秋最珍贵的核心吗

纸质车票离我们远去,而这份珍贵依然还在。纸页所承载的贯穿了数千年时光的温情脉脉,电子化的一切依然可以承载,有网友说得好: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是如何衔接纸质退场时的集体共同记忆,在电子时代更好地储存和安放情感。

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有形与无形的东西正在人们的感知中产生种种碰撞,仅以纸张而论,当你触摸它,听着它在指尖沙沙作响,看着那上面所记录的今天以前的信息,那种质感与气味,似乎成为旧日眷恋的真实象征,社会数字化程度越高,越是让人注入深沉的情感而不忍舍弃。

不唯独纸质车票,当书信、书籍、纸质台历等等逐渐于我们的生活中消散,数字化时代滚滚向前,怀旧的迷茫和焦虑不时出现、不时喟叹,又不时被放下,再不时被回忆……当这一切渐渐被时光所更迭,我们的记忆、情感以及随之而来的生活习惯不停地实时更新中。也许对于新一代的人们而言,凭电子票登上动车、和家人视频互动、在AI中查询包括中秋在内的一切典故……就是他们对于世界的初始印象。

而那些以往的中秋,人们收到那样一封昨日之信后手握车票登上列车的时光,已成为像我这篇旧日散文中才存在的情节,而就连这样的一篇散文,也是在电脑上写就,旁边那些墨迹褪色的稿纸和钢笔,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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