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0-07 03:49:17
文丨张济增
人说他乡的月亮总不如故乡的圆,我倒觉得,风物之中,最牵惹乡愁的,未必是那高悬的月,反倒是些更实在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滋味。譬如这深秋,市面上见了新掘的藕,心里那点关于故乡池塘的、湿漉漉的记忆,便一下子全活泛起来了。
挖藕,是我们那里深秋的一件正经事,也是一种乐趣。这活儿,须得等到塘里的水快干了,泥也让北风吹得半干不湿,有了些韧性的时候,才好动手。跟着三叔去挖藕,是我童年里最快活的一桩事。三叔是个沉默的庄稼人,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他换上一身破旧的、沾满泥点的衣裳,裤腿扎得紧紧的,脚蹬一双高帮的胶鞋。
工具是简单的,一把窄口的、磨得锃亮的铁锹,还有一个木制的、像小船似的藕盆,是用来盛放挖出的藕的。三叔并不急着下水,他先是在塘边站一会儿,眯着眼,打量着那些枯梗的疏密与走向。看准了,便慢悠悠地滑下塘去,淤泥一下子没到他的小腿肚。我也赶紧跟着滑下去,一股凉沁沁的、带着腐殖质气味的感觉,立刻从脚底传上来。
三叔用锹小心地铲开表面的硬泥,待看到一点隐隐的白色了,他便扔下铁锹,俯下身子,伸手探进泥里。他并不用蛮力去拔,而是顺着那藕的走势,细细地摸索。他告诉我,藕在泥里是长成一整“路”的,有主有次,有粗有细,节节相连。你得摸清它的脉络,知道它的关节在哪儿,然后轻轻地摇晃,让它从紧抱着的淤泥里松动出来。若是不懂这窍门,一味硬拽,那便“咔嚓”一声,脆生生的藕就断在泥里了,不但品相坏了,泥水灌进去,味道也差了。
挖得差不多了,我们便抬着沉甸甸的藕盆回家去。新鲜的藕,是不必怎样复杂的烹调的。最简单,也最得其真味的,便是生吃。挑一截最嫩的,用刀背轻轻刮去薄薄的外皮,便露出水汪汪的果肉。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咔嚓”一声,清甜汁液立刻溢满口腔。
当然,更多的藕,是要上了饭桌的。藕的吃法,可繁可简,在我们家里,是能做出许多花样来的。母亲是料理藕的高手。一种是藕片清炒。藕切成薄薄的片,配几段鲜绿的葱段,在旺火上快炒,只需加点盐调味。炒出来的藕片,脆生生的,爽口极了。
另一种,便是藕炖排骨。这须得用那种老一点的、粉质多的藕。切成滚刀块,和氽过水的排骨一同放进砂锅里,加满水,拍块老姜,就交给时间与文火了。炖上两三个时辰,满屋子都是那种暖洋洋的香气。排骨的肉香与藕的清香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揭开盖子,汤是浅浅的奶白色,排骨已经酥烂脱骨,而那藕块,更是吸饱了汤汁的精华,用筷子一夹,便软软地断开,送入口中,不用嚼,只轻轻一抿,就化作了满口的粉糯香甜。
如今,乡愁的根早已扎进那一方秋塘的藕节里,年年岁岁,藕断丝连。
一件事,凝视一种美,得找一个角度,一个点。
隔河闻桂花,闻的是树和花的香气,犹如与人相处,中间隔条小河,不远也不近,最是恰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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