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超秋月夜丨桂花开，桂花落

新湖南客户端 2025-10-03 12:43:43

文|程应峰

桂花一开，秋已走进了日子的深处。

开花的老桂树，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的血管。每年白露一过，黑绿的叶腋下便悄悄孕出无数米粒大的蕾，像谁在夜里撒了一把珍珠。第一缕幽香浮动的清晨，尘埃与市声一并沉降，空气里的甜味，总让外出的人不自觉地抬头望一望。

我想起了老家，想起了老家庭院前的桂花树，也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那时，母亲把椅子搬到树下，一边剥毛豆，一边说：“金银桂、丹桂、四季桂……多香呀！香就攒着，用来蒸糕。”我站在桂花树下，指尖一抖，碎花扑簌簌落在掌心，像拾到一把凝固的阳光。母亲呢，总是将新落的桂花收拾妥当，再摊在竹筛里阴干。

后来，我离家在外求学，也在秋天见到桂花，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有一年中秋，室友递过来一个月饼，我咬下一口，蓦地尝到馅里糖渍的桂瓣，舌尖像被一根细线猛地拽回故乡。

这天，我给家里打电话，母亲说：“桂花年年开，就是人少了，桂花落得满地都是，也没人打理了，多可惜呀！”我握着听筒，玻璃窗上有一团自己呼出的白雾，像一团不肯落地的云。

时间一晃，已然是物是人非。父亲母亲都不在了，老家只有空房子。秋天，我回到老家，老家门前的桂花树，树皮已成青黑，皲裂的树缝里一眼看去，似乎藏着许多旧时的记忆。

抬头，桂花开得极盛，树冠像燃放的焰火，香气稠得几乎能用手捧住。风一过，花落的声音依然有着当年能听见的柔软的“扑簌”声。母亲生前说：“桂花开一次，就是给人间递来一封信，信里写着‘别怕，我来了，也会走，你记得就好。’”

那一刻，我心中的故乡，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坐标，而是某一段气味、某一缕声音，在你毫无防备时突然袭来，让你心甘情愿地卸下所有盔甲，在熙熙攘攘的尘世迎风流泪。

置身月下，月光像被筛过的花粉，细细洒落，声息全无。我伸手去接，这月光的花粉却再不肯落进掌心，只在指尖擦过，便飘向更深的黑暗。我仰头，看见枝丫间悬着无数细小的月亮，它们以香气为光，以坠落为航，短暂得来不及告别。

我想，一棵树，一朵花，不可能永远属于一个人，门前的桂花树和桂花何尝不是如此？它只有与人相伴一程的缘分，只是人生的驿站，它只能以温柔的生命时光打动有缘人的生命。桂花在月光下坠落，像一场无声的雨。

桂花开，桂花落，开落之间，何尝不是一个人的一生？离开老宅，残留于指尖的暗香，唤醒心底的歌谣：“桂花开，桂花落；我来了，我会走；生而为桂树，自当把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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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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