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01 21:23:42
文|崔娅娜
凌晨四点,风醒了。它先伸了个懒腰,把嗓子擦得透亮,像新磨的铜锣,轻轻一碰就能震出回声。试音从北疆开始——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麦浪,金得晃眼,风踩上去,“沙沙”一声,低音部找到了;它笑着往南跑,掠过白桦林,掠过湿地,掠过还未起床的村庄,一路把音阶垫高,像给即将到来的大合唱打底。
六点,风抵达城市边缘。它看见旗杆排成队,像一排排定音鼓,便凑过去,用鼻尖敲了敲最前面那根。“咚——”声音顺着不锈钢往上爬,爬到顶端,再顺着旗面滑下来,红底被震出一圈涟漪。风满意地点头,清清喉咙,唱出第一句——“起来……”只两个字,麦浪、白桦、街道、广场,所有还在打哈欠的景物立刻立正,齐刷刷举起手,像排练了无数次。
第二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风把调子拉长,尾音甩过屋顶,甩过天桥,甩到小学生还捏着面包的手上。面包掉下一块屑,屑也立正。风笑了,它把曲调揉成纸飞机,塞进邮差的车筐,邮差一蹬踏板,“叮铃铃”,车铃成了节拍器;风又把尾音掰成两半,一半挂在红灯笼下,一半塞进霓虹的转角,红灯笼学会了低声附和,霓虹闪一下,像给副歌打了光。
上午十点,风站在广场中央。那里已排好方阵:兵的方阵、花的方阵、孩子的方阵。风掠过帽檐,掠过枪刺,掠过一张张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脸,它突然收声,像指挥家举起停顿的指挥棒——两秒寂静后,国歌轰然炸响。风没张嘴,却听见自己的旋律从每一把号、每一只哨、每一颗心里喷出来,它忍不住跟着吼,吼得旗面猎猎,吼得白云倒退,吼得自己眼眶发潮。
午后,风溜进一条小巷。巷口有卖糖葫芦的老人,风把曲调缠在糖衣上,山楂立刻红得透亮;巷尾有修鞋的大叔,风把节拍钉进鞋底,锤子落下,“哒哒”正好卡在拍子上。风发现,原来民谣可以这样小——小到一个孩子舔糖葫芦的“咔嚓”,小到修鞋机飞转的“嗡嗡”,小到隔壁奶奶择韭菜的“咔嗒”。它把这些声音拢进怀里,像拢起一把碎钻,随手撒向空中,阳光一照,满地都是会唱歌的光斑。
傍晚,风爬上屋顶。城市在它脚下铺开,像一张巨大的乐谱:车流是五线谱,红灯是休止符,人流是跳跃的音符。风把最后一段副歌洒下去——“前进!前进!进!”音色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落在每一家厨房的窗台上,落在每一台正翻炒青菜的铁锅里,“滋啦”一声,油花也学会了敬礼。风看着,心里忽然生出柔软的静——原来最宏大的合唱,也能在最细小的烟火里找到回声。
夜深,风放慢脚步。它把嗓子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谁,又像怕惊扰自己。它掠过最后一面旗,旗已降下一半,像给夜色行注目礼;掠过最后一盏灯笼,灯笼轻轻摇晃,像给风打拍子。风把最后一点尾音含在嘴里,像含一颗糖,让它慢慢化,慢慢甜。它忽然明白:所谓国庆谣,不是它一个人唱,是十四万万人把心跳调到同一拍,然后由它,替他们轻轻哼出来。
零点,风回到最初的那片麦浪。麦子已睡,风却不忍停声,它把今天收集的所有细小节拍——糖葫芦的“咔嚓”、铁锤的“嗡嗡”、油锅的“滋啦”、孩子的笑、老人的咳嗽、旗面的猎猎——全部揉进夜里,揉成一颗极小的种子,悄悄埋进泥土。然后,它屏住呼吸,像完成一次交接:“接下来,轮到你们了。”麦浪没回答,只把身子往风里靠了靠,像在说:“明年,我还在这儿,等你开嗓。”
风走了——它把声音收回胸腔,把旋律交给星空,把名字写进下一阵北风。身后,夜仍黑,旗仍红,灯仍亮,心跳仍咚咚。没人知道它去了哪儿,只在很远很远的南方,有孩子明早推开窗,会轻轻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那是风留给世界的空白,也是世界留给风的回声。
国庆谣,至此,才算真正唱完;而下一个音符,正在你我胸口,悄悄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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