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0-06 09:34:22
文|郑显发
中秋的月亮,照例是圆得极好的。天色未暗,它便从东边爬上来,先是淡白的一牙,继而渐渐丰腴,终于圆满如银盘,悬在青黑的天幕上。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将人间照得通明。
幼时在乡下,中秋是极热闹的。母亲早早地备好了月饼,油纸包着,排在灶台上,散发出甜腻的香气。那月饼的馅儿,是豆沙拌了猪油、冰糖、核桃仁,咬一口,甜得粘牙。我常常趁母亲不备,偷偷用手指抠了馅料来吃,为此没少挨骂。
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在院中设了香案,摆上月饼、瓜果,焚香拜月。香烟袅袅上升,与月光交织,竟分不清哪是烟,哪是光了。孩子们是不许用手指月亮的,据说指了月亮,耳朵会被割去一块。我们虽不全信,却也只敢偷偷地瞟一眼,再不敢伸手指点。
拜月既毕,便是分食月饼的时候了。母亲将一个月饼切成四份,每人一块。我总嫌不够,眼睛盯着剩下的月饼。父亲便笑着将他那一份又分一半给我。月光下,父亲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最妙的要数摸秋了。村里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悄悄潜入别家的菜园,偷摘瓜果。被偷的人家不但不恼,反而觉得吉利。我跟着大孩子们,猫着腰钻进张家的瓜地,摸到一个圆滚滚的南瓜,费力地抱出来。月光照在南瓜上,泛着青白的光。后来才知道,张家早就看见了我们,故意不作声,由着我们胡闹。
及至长大,到城里读书,中秋便冷清了许多。城里的月亮似乎不如乡下的明亮,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月饼是从店里买来的,包装精美,馅料繁多,有莲蓉、蛋黄、火腿,甚至还有冰淇淋的,却总吃不出从前那种滋味。
去年中秋,我回乡下探望父母。母亲头发已经花白,却仍坚持自己动手做月饼。她揉面、调馅、烘烤,动作不如从前利索,但做出来的月饼,仍是记忆中的味道。晚饭后,我们坐在院中赏月。月光依旧明亮,却照见父母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如同岁月的沟壑。
邻居家的孩子跑来跑去,玩着摸秋的游戏,笑声在月光下格外清脆。父亲忽然说:“现在没人种瓜了,孩子们摸秋,也只能到超市里‘摸’几包零食了。”说罢,摇头笑了笑。
夜深了,露水打湿了衣裳。母亲进屋取来毯子,给我们披上。她指着月亮说:“看,月亮里的桂树多清楚。”我抬头望去,月亮中的阴影果然像极了一棵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讲的故事:月亮上有棵桂树,有个叫吴刚的人,永远在砍那棵树,但树砍了又长,永远砍不倒。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我忽然明白,中秋的月亮之所以圆,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人的目光和思念。无论身在何方,只要抬头看见这轮明月,便知道有人也在看着它,想着自己。这大约就是中秋最奇妙之处了。
月亮渐渐西斜,月光却越发清澈明亮,照见人间的悲欢离合,照见岁月的更迭变迁,却照不见时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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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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