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15 11:33:42
文|赵光
老家有荷塘,百余亩,野荷年年如期而至,铺满整个水面。
荷塘盛产莲藕。秋末冬初,塘水退去,泥层裸露,正是挖藕的好时候。这塘里的藕,村里人都能随意挖。不少人因此都成了挖藕高手。比如亭子屋一起长大的细妹子,对门园的小学同学红军,一天就能挖上三四十斤野藕。

挖藕的工具,仅一把铁锹、一只桶或一个瓢而已。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常常在课间趴在教学楼二楼的栏杆上,眼巴巴看着塘里挖藕的人。
虽说塘里最上面的泥层没水,但往下挖深了,泥里会渗出水,得用水瓢舀出去。要是遇到低洼处积水多,还得用泥巴垒起一堵泥墙,用桶将泥墙内的塘水一一舀干,这才算迈出挖藕的第一步。
开始挖藕,用铁锹先掀开上面的泥层,过程烦琐,进度很慢。塘泥黏性重,揪一铲,在泥墙外敲一下,泥才脱落。挖泥没有技巧,一铲一铲地锹,像人吃饭一样,得一口一口地吃。泥墙圈起来的范围大概一米见方。铲掉人腰深的塘泥要费上半天工夫。锹着锹着,挖藕人的身子都在泥坑里,我们仅能看见他的头部或者头顶的草帽。野藕一般沿塘底朝多方蔓延生长的,所以很多时候,挖藕人挖的是泥,挖开了泥才能挖到藕。因此挖藕是个累活。
挖藕并不是想挖就一定能挖得到的,我曾在塘边挖过藕,大半天就挖到一两根莲藕,根本不是理想中的藕。后来才知道,藕在深一点的塘泥里才能长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一塘泥也能养出一塘好藕。
对于经验丰富的挖藕人来讲,挖到藕就是小菜一碟,跟顺藤摸个瓜一样简单。其实它是有迹可循的。沿着一枝粗大的枯荷往泥里摸去,找到藕节,用铁锹挖开一条泥路,顺着它延伸的走向,一点点扩大挖掘区域。藕枝是脆弱的,不能蛮拉硬扯,只能抽丝剥茧一样,一点点清除藕枝周边的软泥,直至它舒展的藕枝完全露出真面目才行。用双手轻轻握住,一根数米长的藕枝便和盘托出。小心谨慎的样子,让人感觉他像托起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让他笑开花,连同脸上的泥渍,也一颤一颤地乐。
小时候,我常跟随父亲去挖藕,就像跟着父亲下田薅禾一样,见证他劳作的耐心与技艺。只见父亲一会儿像大快朵颐般地一顿锹挖,一会儿如秘境探幽般摸索前进。一盏烟工夫,父亲便收获一枝根茎发达的野藕。挖累了,父亲用稻草捆了洗去泥的藕枝,扛着它回了家。
(图片来源:天诚家厨)
吃了几十年藕,我竟不知道家乡的是七孔藕。有一次,堂哥松柏故意考我:“你知道大塘里的藕是几孔的?”我孤陋寡闻,答不上来。他立即给我科普:藕分七孔和九孔,九孔是湖藕,多来自湖区,我们大塘里的野藕,都是七孔的。在藕的家族中,七孔藕不多见,周边十里八村就我们这儿有。说这话时,松哥眼里满是自豪,不亚于家乡的七孔藕独步天下。
事后,我特别留意家乡的野藕,算来算去还真如松哥所说,根根都是七孔,哪怕藕节细得像手指,也不多不少就七孔。拿湖藕与野藕相比,湖藕是九孔的,且节节粗壮胖硕,像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七孔藕在它跟前简直是个瘦子,多筋骨少肉的那种,太过纤细。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各有千秋。
七孔藕炒着吃较为清脆。斜切成片,锅中烧油,倒入薄薄的藕片,大火快炒,撒入青椒粒增色添辣,让一盘清炒藕片更具风味,鲜脆可口。但若与炖煮的味道相比,却逊色多了。
(图片来源:冇味湘潭菜)
七孔藕与新鲜排骨是绝佳搭配,是老家秋末时节餐桌上的常客。近些年来还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家乡的宴席,成为“十大碗”里最具地方特色的一道宴席佳品。这七孔藕,不知不觉地成了家乡的标志性符号。
七孔藕炖排骨的烹饪没有繁复的环节,制作相对简单。将藕洗净,特别要将表面氧化的铁锈色刨去,不然会影响口感,再切成节段备用。排骨洗去血水,焯开水后再过遍清水,和藕节一起倒入锅中。炖煮有两种方式:一是高压锅炖煮,上气后炖个七八分钟即好;另一种则是用大铝锅慢炖,藕遇铁锅易让汤汁发黑。先用大火煮沸,转入中小火细煮慢炖,剩下的,就交给柴火和时间。
(图片来源:越来越湘)
父亲做这道菜,向来讲究慢工出细活。母亲蹲守在灶前当“烧火师傅”,火候把控得精准到位。锅子里汤汁咕嘟咕嘟地沸腾着,能清楚想象到:七孔藕在滚沸里慢慢褪去生涩,并“毫不客气”地把排骨的鲜味儿一点点“据为己有”。这食物有私心,还有强烈的占有欲。但我更愿意这样理解:这是排骨在成全七孔藕,在完美助力七孔藕蜕变升华。
饱经炖煮的七孔藕清香四溢。母亲舀出一大盆,刚端上桌就被你一勺我一碗“瓜分”了一大半。她和父亲并未责怪我们。面对美食,谁又能控制得住身体里的万千馋虫呢?喝一口汤汁,浓稠甜润,回味无穷;尝一节藕段,粉糯软嫩,美滋美味。
人间至味是家乡的七孔藕。这粉甜的藕味和香浓的汤汁里,藏着时光的温度,藏着生活的情怀,更藏着父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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