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潮头丨在骑行湘西的路上,重拾读博的信心

刘太远 版面责编 廖慧文   新湖南客户端   2025-09-15 08:42:14

编者按

漫长的暑假结束,新的学习周期又开始了。人是在不断地探究中获得动态发展的,教育旨在促进人的生命成长,其内在逻辑亦是如此。在这个暑假,当暂别了校园和课本,学生如何学习?“教育探究的基本方式是行动”,本期《湘江副刊》邀请了三位处于不同学习阶段的人文社科专业学生,讲述他们的暑期行动,分享他们走出象牙塔窄门的探索。

文丨刘太远

浦市到凤凰的骑行路线有两条,我选择较近的一条,它途经木江坪镇南部,没有绕过麻阳县城,总长约70公里。走出桃源县城后,长距离且开阔的平路逐渐成为罕见之物,因而无论走哪一条,我都做好了一直爬坡的准备。从长沙经益阳、常德、桃源、夷望溪、五强溪、沅陵骑到浦市,沿途积攒的经验已经能够帮助我判断新一天的骑行环境。

我中午11点左右启程,出了小镇就是一段长上坡。烈日当空,汗水流过眼皮,密密麻麻地滴在柏油路上,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蒸发,最终消失在大山里。走完三分之一的坡程时,蹬车的想法彻底被放弃;待到走完二分之一的坡程,100米小歇、200米大歇成了常态。剩下的一半坡程,如果说是用意志力完成的也未尝不可。上述情形只是“前菜”,它们后续一直出现,且常能见到“有过之无不及”的情况。

保守估计,之后的长上坡中,目测超过45度的不止三座,不少路段呈现出的都是近乎荒废的痕迹。冲天垅到茅边冲段最为艰难,人烟稀少、坡陡路窄、黑夜将至、精疲力竭等关键词的组合在这里演绎到极致。骑出此处,重新看见寨子时,对着正在路边歇凉的村民,我说了好几遍“太累了”。从他们的讲述中我得知,“第一次见到有人从里面骑车出来。”“加油冲到前边的大路,很快就能赶到凤凰看夜景了!”他们鼓励我。

骑行湘西所见风景。作者供图

“有缘再见!”补充完水分,我再次出发。骑了一会后回头再看,那个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仍旧在目送我。

汽车声越来越清晰,大路终于出现在眼前。三岔路口上坐落的是溪口村,沱江穿行其中,暮色、雾色和炊烟的颜色在村子上方交织,锅碗瓢盆的声音不时从人家中传出。相似的一幕每天都在沅江上游一个名为登秋的村寨里上演,两村的饭香别无二致。从2016年考入厦门大学读本科起,我已走出故乡近十年。刚刚进城时,我无比害怕他乡的暮色,这种状态今天基本消失了,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溪口,我没有想出答案。

该冲刺了,偶尔可见几个闪现通过的骑友,他们装备齐全,和我这个不修边幅的乡下人比起来更具城市感。时间若是往前推几年,我大概率还会为这鲜明的对比感到自卑,但此刻哪怕是主动地同他们打招呼,我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距离终点只有5公里时,我再次停下来。原先的计划中,我想在这里进行全面休整,稍稍整理自己的仪容。不承想,在小卖部坐下来后,这一想法比我的身体还疲惫,它很快就在板凳上休憩起来,不想再做些有的没的。

随即,我一口气冲到入城的大桥旁,当古城的灯光全部灌进眼眶后,将单车一扔,我四脚朝天,就近躺在了人行道上。“真的从长沙骑到凤凰了!”我轻轻地喊了三遍。“想象中很多的困难都没有出现,出现的困难里也没有谁难于登天。”如果此刻有人走过来同我打招呼,我一定会激动地同他分享这句话。

事实上,湘西骑行的想法并非最近才有,中学时接触到沈从文先生的系列作品后,我便有了一睹“文学现场”的想法,但此时我对湘西的概念多停留在凤凰两个字上。2018年春,我在古城夜宿,次日离湘时见江边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我有了通过骑行,看看广义湘西的想法。之后几年,在阅读了与湘西有关的不少学术与通俗著作后,该想法变得强烈。2022年秋,是我距离实践目标最近的一次,但临行前计划还是取消了。

取消的原因有如下几点。其一,我腰椎间盘突出的病症当时刚刚好转,担心长时间骑行会复发;其二,正值研三上学期,毕业论文、考博、找工作等事扎堆,我很难保证在路上的时间和精力不被切割;其三,从未有过长时间户外骑行经验的我,担心因经费不够而生出的种种窘境。其实在之前的几年,我也曾在几个节点上萌生出动身的冲动,但都因可能的意外太多而不了了之。

今年初春开学,我从贵州老家回南大报到,列车路过湘西大地时,两侧的油菜花黄潮水般地冲进车厢,短短的几秒钟内我意识到,湘西骑行的计划不能再推迟了。到校后,我马不停蹄地查阅相关资料,以《湘行书简》《湘行散记》为中心,拟定了一条以“重走沈从文先生1934年返乡路”为主题的骑行线。但就在我想着赶紧出发,兴许还能再次见到沅江两岸的油菜花时,突如其来的学术会议又叫停了我的计划。

6月底,油菜花早已销声匿迹,好几个安静的夜晚,我都在想一个问题,很多梦想都只能停留在“梦”和“想”的幻境里,这是不是人生的常态?几天过后,我约了桂兵师聊博士论文一事。在历史学院的322教室,我们聊了四五个选题。现在回想起来,其中的很多细节都已没有办法详细复述,因为在导师无微不至的指导中,我走神了。

一条一条的棱柱形夕阳斜向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同地板的十字形铺设线一起,组成了貌似可以回溯时光的“四维空间”。透过空间的缝隙,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正坐在2023年9月的322中听桂兵师讲课,这节课并没有太多涉及学术的内容,老师反复强调的只有一句话:“很多困难都是想象出来的。”在擦完眼镜且把眼睛瞪到最大后,我发现那个熟悉的人原来是我自己。

走出教室后,我无比轻松。7月17日,在还未完成的发掘简报、才开头的博士论文、写到一半的小论文中,我带着师弟、朋友、学长借予的单车、帐篷、拍摄设备,从湘江和浏阳河的交汇处出发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那个下午的走神,我大概率还会处在憧憬行程、预设困难、放弃计划而后又憧憬行程的死循环中,看“广义上湘西”的愿望可能永远都只会是奢望。

心情和身体都平复后,我从人行道上爬了起来。打开手机,再次面对师门群里导师关于博士论文进展的叮嘱,那些之前常伴的恐惧,好似都已经被哗啦啦的沱江水稀释殆尽了。

(作者系南京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物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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