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从玄学清流到权力深渊

苏露锋     2025-08-28 16:54:56

文/苏露锋

魏晋时期,钟会的一生跌宕起伏,充满悲剧色彩。从名动洛阳的玄学清流,最终却堕入权力的深渊。其命运轨迹发生如此巨大转折,背后折射出的是时代的动荡,人性的复杂,以及理想与现实的激烈碰撞。

钟会出身颍川(今河南禹州市)钟氏,这一家族自东汉末年便以经学传家。钟会自幼浸淫于浓厚学术氛围,十岁即能熟读《周易》《老子》,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思辨能力,以“神童”之名轰动洛阳。

在玄学盛行的魏晋时期,清谈之风盛行于士族之间。钟会凭借对老庄思想的独到见解,迅速跻身清谈名士之列。其著作《四本论》以逻辑严密著称,成为玄学领域的重要文本。他与嵇康的交往耐人寻味,二人虽在学术上惺惺相惜,却因性格与立场差异渐生嫌隙。嵇康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而钟会更倾向于调和名教与自然,这种思想分歧,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此时的钟会,俨然已是玄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然而,高平陵之变加速了士族阵营的分化与政治立场调整,也打破了部分士人的理想主义幻梦,迫使他们在残酷现实中作出抉择。  

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诛杀掌权的曹爽集团,曹魏政权自此落入司马氏之手。这场政变不仅改写了王朝命运,也迫使士人重新思考生存策略。钟会的选择具有典型性,他决然放弃玄学清谈,转而投身司马昭麾下。这一转变背后,既有家族利益的考量,也是对乱世求生的清醒认知。     

钟会的政治才能很快崭露头角。在平定诸葛诞之乱过程中,他献离间计分化叛军内部,最终助司马昭迅速平乱,受到司马昭高度评价。然而,随着钟会在政治舞台上不断攀升,他的政治抱负和权力欲也逐渐暴露出来,嵇康之死便是其背离玄学理想、沦为权力游戏操盘手的标志性事件。钟会因与嵇康政治理念差异与个人恩怨交织,便借吕安案构陷嵇康,最终导致嵇康被杀,沦为司马氏清除异己的帮凶。  

公元263年,司马昭命钟会为镇西将军,统兵十余万伐蜀。此战本是其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却也成为其堕落的开端。钟会与姜维在剑阁对峙时,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利用地形构筑防线,以“围而不攻”之策消耗蜀军士气。然而,邓艾通过偷渡阴平直取成都,彻底打乱钟会的布局。这极大地刺激了钟会的自尊心、嫉妒心和独占灭蜀之功的强烈欲望。

钟会凭借书法功底模仿邓艾笔迹篡改奏报,同时诬告邓艾谋反致其被囚,试图将灭蜀之功据为己有。更甚者,他暗中联络姜维,密谋据蜀自立。这一决策背后,既有对司马氏政权猜忌功臣的忧惧,亦暴露了他的自负与短视。

钟会错估了政治形势。魏军将士多出身中原,无人愿久留蜀地。姜维虽名为投降,实则心怀复国之志,对此钟会心知肚明。他对自身控制能力的过度自信,以及对形势的误判,使他甘冒奇险,将姜维视为合作者。264年,仓促起兵仅三日后,部将胡烈等人便发动兵变,钟会在乱军中被杀。  

钟会的败亡,根植于其性格深处的嫉妒、虚荣与权力欲对理智的侵蚀,且与魏晋易代之际的严酷政治氛围相互交织、共同作用。

从时代背景看,魏晋政权更迭的残酷性,迫使士人做出选择。玄学虽提供精神慰藉,却无法解决现实困境。与钟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阮籍,后者以酗酒佯狂避世,而钟会则选择拥抱权力,最终被权力反噬。 

思想层面,玄学“无为”与政治“有为”的矛盾,始终困扰着钟会。早年他试图调和二者,但权力的诱惑,使其倒向功利主义。其著作《老子注》中强调“圣人应物而无累于物”,然而在现实中,他却成为“物累”的牺牲品。 

钟会的悲剧为后世提供了深刻启示。在权力与理想的对决中,缺乏定力者易被吞噬。乱世中的知识分子,往往陷入进退失据的困局,退守书斋则无力自保,投身政治则可能迷失本心。 

唐代名相房玄龄在《晋书·钟会传》中评其“以智败身”,清代思想家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痛斥其“诈伪无终”。然而,若将其置于魏晋易代的宏大历史叙事中,钟会的选择,实为时代裂变的缩影。他的堕落,不仅是个人的失败,更是那个时代理想主义者集体困境的写照。 

摘自《廉政瞭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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