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桂元

洞阳老街,像一本厚重的史书,静静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它兴于明末清初,曾是长沙至南昌的兵马大道。青灰色的麻石板路,历经岁月打磨,那一道道的车辙印,是时光留下的独特印记,也是当年商贾往来繁华的见证。

清晨,周家布庄的织布机“咔嗒”声,自街头绵延至巷尾,茶馆与饭铺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隐匿在街巷深处的阳家祠堂“国立”学校,不时传来琅琅读书声,为这市井烟火增添了一抹清越的人文底色。街边的商铺陆续热闹起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的市井。

晌午时分,来自四面八方的商客,有赶着马车的、有挑着货物的,风尘仆仆地汇聚于此。他们在街边的茶馆歇脚,在饭铺里大快朵颐,品尝着当地的特色美食。老街上,烟火气肆意流淌,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街边的店铺,种类繁多,绸缎庄里,五彩斑斓的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杂货店中,琳琅满目的货物让人目不暇接;铁匠铺内,火星四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节奏明快。

然而,这份浸透烟火气的日常,在侵略者的铁蹄下瞬间支离破碎。1944年的6月,日本鬼子的皮靴声如重锤般砸在麻石板路上,碾碎了洞阳街的宁静。杨家祠堂的学生们在老师催促下,背着书包跌跌撞撞奔逃,稚嫩的脚步声混着哭喊。商铺门板被“砰砰”关上,往日喧嚣瞬间凝固,家家户户扶老携幼,朝着洞阳山深处仓皇逃去。

侵略者对着空荡的街道举起火把,阳记米铺、周家布庄的雕花木门被刺刀劈开,成捆的夏布、满仓的稻米被抛进火海。火苗顺着飞檐窜上青瓦,爆裂声中浓烟遮蔽天空。百姓家的牲畜被拖拽到半边街小广场,刀锋闪过,鲜血在麻石板上汇聚成溪。雕花门板被劈作柴火,铁锅下火苗窜动,油脂炸开的腥臭混着浓烟,令人窒息。更丧心病狂的是,他们将毒药撒进滋养着洞阳老街人的两口古井——那井水曾映着春日的繁花、秋月的清辉,此刻却成了夺命的毒渊。

日军撤离后的清晨,洞阳街已成人间地狱。焦黑的梁柱如枯骨般直指苍穹,断裂处青烟缕缕,满地碎瓷灰烬在寒风中簌簌作响,经久不散的焦煳味与尸臭弥漫,仿佛连空气都在悲鸣。逃难归来的人们颤抖着辨认废墟中的家,诉说着侵略者的暴行:黄家阿婆躲进夹墙,却被大火逼入绝境;张家媳妇逃至后山仍遭凌辱,尸体被弃于宝塔脚下;孙老伯与邻居几家人饮下毒水未能幸免,二十一口人就此成为无法瞑目的冤魂。那些曾经在织布机前忙碌的妇人、在茶馆里说书的老者、在学堂中诵读的孩童,鲜活的生命在暴行下凋零,化作老街上泣血的记忆。

在这至暗的时刻,有一个身影挺身而出,他就是曾任“湘鄂赣红军抗日游击队”的连长欧阳斌。在得知敬爱的伯父——中共浏阳县委书记欧阳羽霓,已被国民党顽固派杀害,他悲愤至极。看着自己深爱的父老乡亲们被鬼子践踏,乡亲们遭受苦难,欧阳斌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他毅然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要拿起武器,保卫家乡。

欧阳斌凭借着自己的威望和人脉,四处奔走,号召乡亲们团结起来,共同抗日。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希望之火。原在国民党军队当过排长的周扬斌、童志明和爱国青年周腾湘、李长生等人,被他的爱国热情所感染,毅然决然地与他并肩作战。在他们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热血男儿加入进来,一支“三民主义青年战斗队”迅速地组建起来。

他们从乡公所和国民党军队溃退时,遗留的二十几支步枪和十余箱弹药为武装,虽然武器简陋,但大家的斗志却无比高昂。欧阳斌深知,与装备精良的日本鬼子作战,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当驻扎“北盛”的70多个鬼子进犯洞阳老街时,欧阳斌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率领33名游击队员,提前在“竹园铺”设下埋伏。

当鬼子大摇大摆地进入埋伏圈时,欧阳斌一声令下,枪声顿时响起。游击队员们凭借着熟悉的地形,向鬼子发起了猛烈攻击。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顿时乱作一团。激烈的战斗中,游击队员们奋勇杀敌,缴获“三八式”步枪6支,击毙了10余个鬼子。吃了败仗的敌人恼羞成怒,不甘就此罢休。他们纠集了“永安”日寇百余人,气势汹汹地一同来袭击洞阳。

欧阳斌沉着冷静,带领队员们利用“牛头岭”的险峻地形,布下重重埋伏。当鬼子进入埋伏区域后,游击队员们从各个方向发起攻击,子弹像雨点般射向敌人。鬼子被打得晕头转向,四处逃窜。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游击队员们又打死鬼子数名,缴获了3支步枪以及各种战利品。

这场胜利,如同一束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洞阳老街的天空,也振奋了人们的精神。众多青年听闻后,纷纷踊跃加入队伍,战斗队的力量不断壮大。从此,三民主义青年战斗队威名远扬,日本鬼子再也不敢轻易踏入洞阳老街半步。曾经饱受战火摧残的洞阳人民,在欧阳斌和三民主义青年战斗队员们的守护下,终于重归安宁。

洞阳老街的故事,是一段充满血泪的历史,也是一曲激昂的抗日战歌。它让人们铭记那段艰难的岁月,也让人们看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如今,虽然硝烟早已散去,但洞阳老街抗击日寇的故事将永远流传下去,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洞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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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