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衡阳 2025-07-10 17:23:25
十八岁,高三,本是专心备考的年纪,但阳清不幸被确诊为重度抑郁。对于这个病,女孩声嘶力竭地要求退学,母亲看着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身体和床头柜上堆积如山的药,最终拗不过女儿的性子,和丈夫办了休学手续。“我同意你休学,但,你得答应我去曲温阿姨那待上半年。”
曲温是一所幼儿园的园长。经过交谈得知,阳清这才知道曲温这家幼儿园的性质有些特殊,它所容纳的,都是不同年龄阶段的自闭症儿童。
“自闭症是外界的说法,我不太喜欢,比起这种专有词汇,我更喜欢称他们为‘星星的孩子’,这名字听着就漂亮。他们是‘星星的孩子’,我是‘守星人’,守星人守护星星,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曲温的语气平缓又温和,阳清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透着的是关怀与期待:“小清,他们不是异类,你也不是。你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需要多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世界。”
未知的领域,陌生的房间,不认识的人。阳清不由得咽了口气,缓慢地从门口走进教室。
“小朋友们,这是我们的新朋友阳清,你们叫她小清姐姐,好不好?”闻声,数十双眼睛一股脑地移在她身上,好奇的、敌意的、懵懂的眼神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你们……好,我是,阳清……”说话时,阳清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使不上劲,棉花糖似的从嘴里一字一句地涌了出来。孩子们鸦雀无声,这让本就不自在的阳清更加窘迫,她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瓦解。
“你,你好。”
阳清抬头看了看,是那双好奇的眼睛,稚嫩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把阳清从牢笼中拯救出来。
阳清缓慢地走向她,在女孩身边蹲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才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那双好奇的眼睛想了一会,扑闪扑闪地思考着阳清的问题。“我叫,什么名字?我……我吃了饭。”这是自闭症儿童最常见的症状,重复问题、答非所问。“蓓蓓,小清姐姐在问你的名字呢。”一旁的老师走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尽管知道了答案,但阳清还是耐心重复之前的问题。“我,我,我叫……蓓蓓。”女孩的声音小小的,甜甜的,这让阳清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旁的老师看着她们的互动不由得笑出了声:”“想不到小清老师这么会带孩子,我当初来的时候可没有被蓓蓓这么对待过。”
若不是亲身经历,阳清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教有自闭症的孩子。接触下来她才知道,这些“星星的孩子”和普通的孩子别无二致,他们也会笑,也会闹,时而大声喧哗,胡乱重复之前的话,时而缄默不语,安静地盯着心爱的玩具。阳清在闹和静中努力寻求平衡。
六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阳清在老师文祺和园长曲温的帮助下,渐渐融入这些孩子们的生活。童童是位缄默的小画家,小雨是位天马行空的朗诵者,阿梓很喜欢跳舞,每天都活蹦乱跳的,天天钟爱他的恐龙玩具……在教室里,他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房间的小角落成为了每个孩子的秘密基地,墙角的花总会勾起他们向上的嘴角。他们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好,正如曲温说的一样,他们不是异类,只是需要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接受这个世界。
“小清姐姐。”“嗯?”“春天有味道吗?是什么味道的?”蓓蓓用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重复地问着她,这是她临睡前最先关注的问题。孩子们的想象总是天马行空的,尽管现在是冬天,但阳清并没有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的问题,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想了想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当然啦,所有东西都是有味道的。”“真,真的吗?!”说着蓓蓓猛地吸了一口鼻子,冷空气瞬间充斥了鼻腔,她又嗅了嗅,确认没有气味后才失落地垂下了眼。 阳清有些为难,她其实也没有找到特定的、独属于春的味道,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的她被一道声音从蓓蓓中的眼睛中解脱了出来。
“蓓蓓,你怎么还没有睡觉?”文老师是来晚间查寝的,见阳清在孩子们睡觉时蹲在床边有些疑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蓓蓓还没有睡觉。阳清和她解释事情的大概,文老师大致明白了状况,她走近拍了拍女孩的脸蛋,轻声说:“蓓蓓要相信小清姐姐,她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先好好睡觉,等到了明天中午你就知道答案啦,对吧小清姐姐?”善解人意的文老师给了阳清使了个眼色,阳清也一边点头一边附和道。
时间到了第二天中午,蓓蓓凑到了阳清身边,用她亮晶晶的眼神期盼着她的答案:“小清姐姐,味道……”阳清会心一笑,她带着她们班上的孩子们去了后山的平地,那是幼儿园晒被子的地方。
“孩子们,快来!”文老师已经站在栏杆旁,向他们挥了挥手。“这就是春天的味道。”阳清指了指被子,脸上充满了笑意。
起初大家都不信,但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上前去闻了闻被子,发现真的有味道。“是,是香的。”“暖暖的味道。”虽然是冬天,但好在这几天太阳不错,被子充分吸收了太阳的暖意,源源不断地透过棉花散发热源。阳清见孩子们兴奋的神色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可蓓蓓这时突然从被子里窜了出来,给阳清带来了不小的惊吓。“蓓蓓,怎么了?”“小清姐姐,我闻到了!小清姐姐,我闻到了!”
蓓蓓的语气异常激动,蹦蹦跳跳地,不断重复自己的话,连脑袋上的两条小辫也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摆动起来,夸张的举动像是找到了什么比恐龙复活的惊天大发现。
“嗯?蓓蓓闻到的春是什么味道?”阳清蹲了下来,摸摸蓓蓓脑袋的同时用双手虚晃地环住她的腰,生怕她会带着兴奋的神色摔倒在地。
“是小清姐姐的味道!嗯,不对……还,还有园长妈妈,文文老师,向向叔叔还有,还有好多好多人的味道!”
一串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阳清愣了愣,一旁的曲温却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擦了擦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等到蓓蓓走了她才转过身来。
“阿姨,纸巾。”曲温接受了阳清的善意,调整好情绪后才缓缓开口。“蓓蓓她……刚来的时候状态其实非常不好,不爱说话,经常持续性躁动,我和文老师她们就一点点教她,教她说话,教她识字,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病情终于好转了……”
“是啊。”文老师也闻声走了过来,阳清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眼角也有些许不明显的红。“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听到蓓蓓的话有多激动,小清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蓓蓓口中的‘向向叔叔’是我们已经离职的一位老员工向书松,他今年都快六十了,辞呈去前年提的,因为他身体不太好,没想到前几个月接到了他爱人的电话,说他去世了……思来想去,向叔也在这满打满算工作了二十四年,我……我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更没想到蓓蓓竟然还记得他……”说到末尾,文老师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沉重的氛围像是一片变幻莫测的海,一旦沉寂,它便夺走你的氧气,取而代之的是致命的海水,让人无法呼吸。
阳清不喜欢这种氛围,这会让她想起以前暗无天日的回忆,在幼儿园的这几个月,她的病情因为这群孩子、这些大人的存在才渐渐好转,她不希望她的状态恢复如初。所以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她将一长段文字从口中蹦了出来:“但,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蓓蓓有了好转,说明我们的努力是有转机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小清,谢谢。”曲温狠狠地长叹了口气,似是要把这几十年的不甘与委屈全都吐出去。 “一切都会变好的,不是吗?”曲温看着远方的那座山,半是袒露半是倾诉地说着,但细小的声音又让人感觉是在喃喃自语。
等曲温和文祺走后,阳清迟迟没有动作,她学着曲温一样眺望着远方的山,想起这几个月荒诞而奇妙的经历,一时间不知是自己帮助了那些孩子们,还是那些孩子们挽救了她。
她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头绪,视线转移到了晾晒的棉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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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上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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