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粟芳

山野耀眼的绿和路边金黄的果实在车窗外一闪而过。车，在悠闲的音乐声中朝“梅山龙宫”驶去。

“梅山龙宫”地处湖南最大的山脉雪峰山腹地中部，横卧于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油溪乡高桥村境内。这个带着诗意、充满神秘、极具诱惑力的名胜之地，来源于一个远古的传说。

逆溯千年文脉，上古时期，炎帝、黄帝结为联盟，与战神蚩尤决战于冀州之野，蚩尤终因寡不敌众节节败退。黄帝在追击蚩尤登临熊山时，惊叹九峰的钟灵毓秀，便凭借神力将其点化成九条青龙。九条青龙穿越资水来到梅山油溪石竹湾的一座大山。千年藤蔓将悬崖峭壁上的一个洞口遮得严严实实，九条青龙穿过垂帘般的藤蔓进入洞中，嬉戏于岩柱之间，盘桓于石莲之上；游弋于深潭之中、翱翔于云山雾海；时而翩翩起舞、时而择石而卧。它们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从此栖隐于此，不肯离去。

古老的传说，为这个天然溶洞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之扑朔迷离。

离洞口约200米处，有一座连接洞中暗流与油溪河支流的小桥，小桥的西北端伫立着一座飞檐翘角的仿古八角亭榭。亭榭正前方两根朱漆圆柱上，一幅行云流水的楹联让人眼前一亮：“不约而来，共泛龙宫寻胜景；有缘欣会，飞觞梅峒访灵踪。”对联字迹苍劲有力，内涵丰实。“未约的邂逅，持盏的雅兴”使秘境的玄关瞬间被开启。寻芳览胜顷刻间被升华为访仙问道的灵踪追溯，将传说与虚实相生的神秘感推向了极致。

穿过亭榭，拾级而上，沿着悬崖边的栈道行走50米便到了梅山龙宫的入口处。

走进洞内，一股凉意逆袭了全身。17℃的恒温让你恍惚间穿越了两季。洞内光线暗淡，栈道时宽时窄，一条暗河随着我们走向溶洞深处时左时右地一直追随着。浅浅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床内怪石嶙峋；洞内嵌入岩壁的石块凹凸不平、形态各异；洞顶那些规则不同、大小不一的洞窟深邃莫测、高远神秘，让人目不暇接。

沿着向上的斜坡走过二十七级台阶，朝左前方折转三次，便看到隐藏于洞中的暗河。河堤经人工修整变得极为平坦，河水深不见底，河面并列排放着三只小木船，每只小船内左右各有一排小凳子，每个小凳子上放有一个安全帽。随着艄公手中的棹桨在水中一点，小船在推力的作用下向溶洞深处缓缓行进。波纹荡漾间，光影在嶙峋的洞壁上跳跃流动，仿佛闯进了一座被时光封存亿万年的地下宫殿。

千奇百态的石笋拔地而起，似神话中蛰伏在暗处的各种神兽；垂悬的钟乳石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虚实交融成一座悬浮的琉璃穹顶，晶莹的水珠沿着一根根倒置的椎柱尖端滴落，声音清脆而空灵，如琴声袅袅，松涛轻吟；如泉眼汩汩，玉珠落盘。一块巨石斜插于河床之间，只能容纳艄公一人直立通过。

小船很快行至开阔处，左边崖壁下的石阶上那座周长130多米、高12米，水与可溶性岩石层叠而成的钟乳石和不远处那口巨大的“龙宫神钟”瞬间颠覆了你的认知。让你无法想象寒武纪的海潮与白垩纪的暴雨是怎样以每百年光阴生长一厘米的速度将其叠起，使其成为从商周烽火直抵数字时代的纪年碑‌的。正在感叹石笋与水滴签订的契约竟如此永恒时，似又听到河流中那朵历经万年却还如同花蕾未绽的巨大白莲中传来“灵丸”哪吒重生的胎动，水流轻抚岩壁的潺潺声与舟楫划动的水波声交织成一曲催生的旋律。

石壁经水流蚀刻的纹路，在光影下幻化出成千上万的翩跹鹤群，此起彼伏的鹤唳声隐隐约约、细若游丝，似来自遥远的天际。高达50余米的穹顶洞窟里“八仙过海”的钟乳石，以凝固的形态演绎着流动的神话。李铁拐的铁杖、汉钟离的芭蕉扇‌、何仙姑手中的荷花，张果老毛驴颈部垂挂的纤细鹅管……地质时光与神话奇妙的交融让这些滴水雕琢的石笋群栩栩如生。

野马般奔驰的思绪随着小船的靠岸而回到现实。

若将该溶洞分为九层，那么我们是从第二层登船在第五层上岸。其实我们一直是逆流而上，艄公沉稳而娴熟的操作让我们从急流中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

第五层，游览线1896米，落差50多米。可见，不论是溶洞的深度还是高度，我们只不过刚走到一半。再往里走，需沿着迂回而陡峭的石壁上琢凿出来的石级不断往上攀爬。穿行在细密而晶莹剔透、长短不均、如戟似剑的钟乳石中，虽百般好奇，且触手可及，却一路小心翼翼，规矩到无从提醒的地步。着实是害怕因一不小心让这万年一厘米的积攒毁于一时的冲动。只能从那冷冽的银辉中去欣赏着它的高贵，从散发出深远的时间气息里品味着它的锋芒，从层叠纹理水珠浸染的细微声响里解读它亘古的沧桑。

四层的高度远远超过楼房的高度。爬上溶洞的穹顶已气喘吁吁，洞中的超低温在高强度的运动下显得无能为力，额头上的汗珠如同崖壁上刚长出的石花晶莹而密集。

站在溶洞的穹顶俯瞰下方，蜿蜒于崖壁之上的步道细如发带。拔地而起的石笋群与穹顶垂挂的钟乳石遥相呼应，构成天地相接的垂直奇观‌。而瀑布垂落的石幔在水波流光的折射下开合自如，变幻莫测；沾着水珠的石花似海底珊瑚蔓延于各处，如散落的星群，璀璨夺目；再看那八仙腾云、仙鹤穿松、琼林玉树、水中金山在彩灯的作用下竟如同一幅舒展开来的神奇水墨画。这种鬼斧神工地质的自然构造与光影交织的奇观效果形成一条条地下立体画廊，奇幻无比，叹为观止。

聆听比视觉的猎奇更为深邃，它来自心灵深处，能聆听万物之声，能与之对话。闭上眼睛，聆听飞泻而下的瀑布撞击崖壁爆发出持续不断的雷鸣般巨响，竟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穹顶，震得岩壁嗡嗡作响；飞溅的激流迸射四壁，化着朵朵水花砸入深潭，沉闷的回响与激流的呼啸在洞中回荡好似远古神明的心跳，又如大地与苍穹的暗语。水流声似战鼓催征，又如古筝轻拨，由近而远，随着洞穴转折骤然沉寂，并在支洞尽头渐渐消失，仿佛是仙子的裙裾拂过潮湿的岩面，若有似无，窸窣绵延，给人一种移形换位的迷离之感。

沿着洞壁迂回往下，踏过几处天然形成的石桥，在一处宽敞而平整的岩石上，独自挺立着一株万年古榕。层层叠叠的乳白色熔岩形成的主干高大雄伟，蓬勃茂盛的枝叶向四周伸展，形如一把巨大的银伞，长短不一的枝条自然低垂；密密匝匝或厚或薄的叶片欲舒还卷。若有轻风吹过，便会发出环佩碰撞细微的叮当声，美妙绝伦。

回头转身穿过一道天然石门，便到了溶洞的出口，一道刺眼的白光告诉我，已走出溶洞回到了天地之间。

回首望去，洞口在斜阳的辉映下更显幽邃。微风轻抚，藤蔓悬垂如龙须飘拂；树影婆娑，虬枝交叠成坚毅的犄角，那块深红色突兀的奇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拖曳成猩红的龙舌……‌

我伫立不动，聆听从岩骨中发出的窃窃私语。轻揽一缕荷香，将黄帝的雄浑、蚩尤的勇毅及梅山龙宫的亿载幽梦揉成了一阕词章——

黄帝会蚩尤，慕叹梅山秀。辗动群峰化作龙，横卧资江右。

深涧涌幽泉，穹顶华光透。脚底岩花水上舟，玉露莲盘叩。

责编：刘瀚潞

一审：刘瀚潞

二审：易禹琳

三审：杨又华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